第312章死斗无遗
    一声质问过后，程三五怒掌推出，五龙狂啸奔空直去。闻夫子见状，同样御龙应招。
    一时之间，南岳衡山上空竟现十龙相争的景象，彼此撕咬角抵。
    看似野兽间的搏杀，实则暗藏五行生克化转之理，每一条龙都想争夺最好的克制对象，从而盘旋交错、相互竞逐，极尽变化之能，形成五光十色的庞然气团，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阏逢君落到附近一座山头上，见此十龙腾空相争的景象，还是大为震惊。这已经不能用武功或者法术来描述，程三五与闻夫子各自御使龙气，更像是号令天地法度，彼此对抗，寻觅对方破绽，稍落下风的一方，便是领悟法度尚有欠缺不足。
    而闻夫子有太一令在身，可以御使龙气自然在阏逢君预想中，但程三五能够有丝毫不逊色于闻夫子的能为，则是大大超出预料。
    倒不如说，程三五向来就是无法把握和预料的乱源，试图掌控他完全就是痴心妄想。
    十龙狂震，五气生灭，双方越战越高，竟然在天上渐渐形成一方虚空小界，天地于焉开辟、造化在此立成。
    原本看似平分秋色的对抗，程三五却是皱眉质问：“你这是在教我？”
    “开天立极，功被万世。”闻夫子平静言道。
    “猖狂！”程三五闻言勃然气盛，怒发冲冠，无形神锋斩灭虚空小界，十龙鳞爪俱碎，在天穹上留下一道绵延百里的痕迹，仿佛给天地留下难以愈合的巨创。
    阏逢君早已无言以对，白云子则是难得抬头观视，淡漠眼眸中似有几分揣测之意。
    一斩灭界，十龙尽散，程三五不再伫立，一拳轰出。
    再平实不过的攻击，此刻却呈现出湮灭万物的极致力量，当年安屈提手持星髓、占尽地利，尚且抵不过三拳之威。何况如今的程三五尽化饕餮之力，更是远胜往昔。
    拳锋初初递出，程三五与闻夫子之间尚且有百余丈的距离，当手臂绷直时，程三五便已闪现至闻夫子面前。
    无从躲避的一拳，即便武感再如何敏锐，乃至于可以预判招路攻势，拳头还是结结实实轰在闻夫子胸膛上。
    只听得一声爆响，闻夫子朝着地面斜坠而去，宛如流星飞陨，直接撞碎一座山峰。
    乱石穿空乱飞，大地隆隆震动。但不等碎石滚落，程三五再度闪身欺近，重拳如倾天飞瀑，朝着闻夫子面门砸去。
    然而拳锋在逼近闻夫子面前三寸时，骤然停下，方圆事物一概停滞，四周乱石烟尘飘悬不坠，天地如封入坚冰之中。
    借助流光神速之功，闻夫子躲过程三五一拳之威。可是不等他回避到远处，程三五微微抬头动身，同样发动流光神速，而且在不断追上闻夫子的速度。
    程三五一拳再出，闻夫子没有回避，而是抬掌一托，拨开拳锋，另一手攻向腋下。程三五欲避已迟，同样被重重震开，在乱石烟尘中撞出一条轨迹。
    身处神速境界中，二人势均力敌，谁也不比谁更快，招式反倒复归本真，没有任何花哨取巧，也没有故作高深玄妙，而是回到彼此拳掌比拼、对招拆招的情况。
    观战各方根本看不清他们二人的战斗，几乎是一瞬之间，接连上千股气浪毫无征兆地在山中各处接连炸起，如滚雷袭地。
    与申姬对峙的赤阳忽然感觉到气浪逼近，回头一瞥，虽未见到程三五与闻夫子的身影，却发现附近山岩上多了一道拳印。浩劲神力无比凝炼，没有击碎山岩。
    惊觉鬼火闪动，赤阳沉声顿足，满头红发扬动，嚣狂霸道的气势铺展开来，压向面前青灯女子。
    “别动！”赤阳死死盯着申姬：“这是程三五与闻邦正的战斗，谁都不准插手！”
    申姬默然不语，远处一声惊爆，抬眼看去，竟是一座山峰被无形神锋削去，整座峰头被程三五当做抛石，直接扔向闻夫子。
    在神速之境中，两人千招已过，一时难分轩轾，各自震退之后，程三五依旧紧追不舍。
    面对飞掷而来的山峰，闻夫子两掌一并，百里风云遍收于方寸间，扬手推送，飞来峰彻底崩碎，化作亿兆尘沙，反向射回。
    细密到了极致的尘沙，每一颗都饱蕴强烈气劲，宛如侵切大地的河川激流，穿透铁甲如等闲。若是钻入常人毛孔，一瞬间就能把血肉之躯打成碎烂浆糜。可见闻夫子武功修为不止浩然盛大，同样能细逾毫芒、无孔不入。
    如此细密尘沙，护身罡气无可抵御，但就见程三五长声一气，鼓荡吐出，顿时满天风火，将亿兆尘沙尽数融化，被极致真火烧成沸滚液滴，聚成一团。
    见此风火弥天，上清宗师白云子捻指轻拨，玄音如波沿地荡漾，布气护山，以防二人激斗之威继续震动山川地脉。
    而被烧聚成团的尘沙，凝成一颗巨大火球高悬半空，就见程三五双手隔空虚扣，巨大火球骤然压缩成拳头大小。
    外表看上去虽说变小，但光与热却是成百倍绽放开来，好似一颗初生的太阳，毋庸置疑的毁灭之力被程三五托在掌上。
    “你猜猜，我要是撒手，将会发生什么？”
    程三五看着退到远处山头的闻夫子，将这颗初生的太阳对准南边衡阳城的方向，语露威胁之意。
    闻夫子眉头一动，当即按身踏步，阵开河图、气成洛书，立刻将自己与程三五封在内外隔绝的结界之中。
    “愚蠢。”
    程三五随手挥动，火球转向闻夫子飞射而出，毁天灭地的大威能不分敌我地爆发开来！
    堪比千百颗太阳的光芒在群峰间迸发，耀眼刺目、不可逼视。但闻夫子对此好像视若无睹，河图洛书运转不绝，将毁灭之威包容在内，不断消弭化解，避免其波及外界。
    但程三五只是微微一笑，任由光焰加身，他就像是行走在风雨之中，衣发飞扬却丝毫无损，顶着强烈冲击，迅速飞临落地，来到闻夫子近前。
    此时闻夫子正全神发动龙气、运转大阵，而寻常五官无法觉知外界一切，对程三五的到来毫无反应。
    抬步上前，剑指点落闻夫子胸膛，凝聚全部功力的无形神锋集中一身，悍然发出，要将闻夫子寸斩如微尘。
    可神锋一出，闻夫子却是浑然无事，须发也不曾被割下一缕。
    程三五见状一惊，因为他能感应到无形神锋并未命中闻夫子，这不是斩在空处，而是还在斩击的中途！
    明明闻夫子近在眼前，但两人之间却好像相隔了无穷远，无形神锋就在这毫厘之间的虚空不断斩击，可就是没法击中闻夫子。
    “河图垂象、洛书成数，斡旋造化、开辟乾坤。”
    闻夫子朗声吟咏，双手拨弄，毁灭光焰被河图洛书之阵调伏约束，凝成弓箭之形。
    程三五抽身后撤，眼见闻夫子张弓搭箭，牢牢锁定自己，无从躲避。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无需躲避，程三五干脆站定，并掌如刀，沉声回应：
    “裂天纲，断地维，坼六合，乱大道！”
    喝声一毕，寰宇俱寂、鬼神皆惊，光焰之箭笔直射来，程三五掌刀斩下，撕裂虚空，打破六合内外，使得光焰之箭射往虚空。
    阏逢君目睹这种情形，表情凝肃，此等分剖阴阳、劈破混沌的能为，方才闻夫子也曾展现过，交战二人实在难分高下。
    但是下一瞬间的变化，却让阏逢君大吃一惊。
    程三五掌刀落定，虚空罅隙弥合如常，正要转守为攻之际，背后另有一道虚空罅隙无端裂开，光焰之箭竟是再度射出，正中程三五后背。
    没有轰然惊爆，只有一声裂帛细响，凝炼到极致的光焰之箭，所有威力全部灌注程三五一身，没有丝毫外泄。
    汇聚了两人力量的光焰之箭，震得程三五七窍喷火，哪怕是历经黄泉冲荡的九渊升龙之体，也不由得重重跪倒，几要瘫痪。
    “你……”
    程三五心中惊怒，他着实没有料到，闻夫子对天地造化的领悟高深如斯。
    “既然胜不了，那便只能重回太一龙池，那里就是诛杀饕餮的刑场。”
    闻夫子语气淡漠无情，抬手虚摄，龙气具现凝化，一柄青玉长剑赫然在握，运起至诚万化剑式，直刺逼来。
    程三五愤然提元，同样勾招龙气，凭空凝成赤火横刀，乱挥狂斩，毫无章法。
    二人刀来剑往，肆意挥洒各自招式。龙气所凝刀剑看似质朴，一旦加身，任何护体之功皆无法抵御。而且龙气刀剑能伤及彼此神魂体魄，彻底诛杀对方的决绝心意，表露无遗。
    一青一赤两团光芒在山林深处穿梭纵横，林木倒伏、山岩飞溅，转瞬交锋上百回合，在二人身上各自留下深浅不一的伤创，竟是如同凡夫俗子般血汗泼洒。
    阏逢君见此情形，露出一丝惊喜之色，俯下身来，朝着自己的影子轻轻敲点，用意不明。
    血汗淋漓，程三五胸中战意狂燃，当回归到最纯粹的搏命厮杀，即便招式不如闻夫子高深精妙，却丝毫不落下风。
    甚至伴随战意越发激昂，程三五攻势越加迅猛强劲，刀光隐隐压过剑气，反倒迫使闻夫子频频回防闪避。
    “痛快、痛快！！”
    程三五忘乎所以，完全是顺应本能挥刀，这一刻他不是饕餮，亦非圣贤，天道人道与他无关，就是最为纯粹的武者，享受着酣战之趣。
    只攻不守，程三五任由剑锋加身，飞溅而出的鲜血洒落山川，不再像过去那般如岩浆炽烈滚热，而是落地化作点点精芒，浸润大地，让遭受摧残的山川生息得到一丝休养。
    一剑过顶，程三五顶髻飞散，乱发如狮鬃激扬，他暴喝一声，震得闻夫子剑式一滞，觑准破绽，横刀怒劈，鲜血扬空。
    闻夫子如今虽然掌握五道太一令，兼得九州龙气加身，但是体魄终究要比程三五差了一筹，这种纯粹的武斗搏杀，反倒是程三五占优。
    遭受开膛破肚的一刀，暴烈余劲让闻夫子双足犁地急退，龙气之刀让他神魂同样遭受割裂之苦，不禁一阵恍惚。
    微微仰头，闻夫子望见上方一片树荫，缕缕阳光从枝叶间照下，仿佛回到了那个初习诗书学问的青葱岁月，午后抱着书卷，在树荫下歇息，有一搭没一搭地背诵经典。
    心中忽而安宁，龙气加身短暂停歇，闻夫子重新望向前方，但见程三五浑身浴血、乱发飞扬，大步流星朝着自己走来，一派胜者之姿。
    突然，程三五停下脚步，面露惊色，闻夫子不明所以，正要开口，一股鲜血喷吐而出，这才感受到穿胸刺痛。
    低头看去，一柄黑里透红的古怪利刃从心口处刺出。而在闻夫子身后，一名通体裹着黑纱的怪人手持短柄，下半身子竟然没在阴影之中。
    一击得手，黑纱怪人舍弃利刃，再度遁入阴影，消失不见，连半点气息也不曾泄漏。
    青玉长剑消散，闻夫子浑身乏力，仰面躺倒。
    “你――”
    程三五箭步上前，惊怒交加，他看着闻夫子伤势，俯身搭脉，立刻感应到一股戕伐修为根基的邪异力量，在闻夫子身中疯狂蔓延，难以遏制。
    “让你……失望了……”
    闻夫子身子颤抖，艰难吐字，肉眼可见经络发黑。程三五怒不可遏，扬声大喝：
    “鼠辈！给我现身来――”
    喝声穿透阴阳，程三五双目骤然放射光明，照入阴影之中，仿佛看见一片幽暗汪洋，那名黑纱怪人正在其中飘荡。
    黑纱怪人似乎没料到程三五能够洞悉他的所在，微微惊乱，正欲逃遁，无边光明化作大手，突入幽暗汪洋，一把攥住黑纱怪人，直接将其拖回现世！
    光明普照，地上阴影不存，黑纱怪人被重重摔在地上，闷哼一声，骨头当场断了好几根。
    黑纱怪人眼见程三五，赶紧抬手示意，声音沙哑道：“且慢，我是玄君――”
    “死！”
    程三五怒喝一声，宛如天神逞威，玄君当场受无形神锋千刀万剐，化作一滩血污泼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