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用功不辍
作者:无色定   拂世锋最新章节     
    第75章用功不辍

    当阿芙与秦望舒穿戴齐整走出客舍时,就见程三五与长青在院中各持刀剑对练。

    与昨日招式路数一板一眼不同,如今长青出剑流利不少,虽然时不时还是会被程三五抓住破绽,一刀架在要害处,但起码不会连一个照面都接不下。

    阿芙见状笑而不语,此时程三五持刀连挡袭胸数招,随即格开削向下盘的剑锋,瞬间侧身迈步,抢入对方臂围内中,一记顶肘直逼长青咽喉。

    长青躲避不及,本能闭目,却感恶风扑面。睁眼再瞧,程三五的肘尖离着自己脖颈咽喉还有数寸距离,神态得意。

    “这是……”秦望舒见状,不由得眉头微皱。

    内侍省得皇帝重用,奉命暗中搜罗天下武学典籍,并由隐龙司高人加以梳理,汇编成数十部内外功法,专用于培养效忠皇帝的高手。

    跟那选锋八式用于军阵对垒不同,内侍省武功大多偏向潜伏、刺杀与迅捷无常的身形步法,以便秘密行事。因此在武学理路上,与江湖中人有相似之处。

    秦望舒的刀法与内功乃阿芙所传,可轻功身法和拳脚武艺,则是出自内侍省隐龙司。

    昨夜从阿芙那里听说,程三五是武学奇才,秦望舒仍有几分半信半疑。可当她看到程三五施展出自己一度用过短打招式,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恐怕有武学入眼自明的天赋。

    “不错不错。”程三五收招撤步,端详着长青称赞道:“没想到一晚上就有这么大的长进,你这月亮没白晒啊。”

    长青没好气地解释说:“那叫采炼月华,不是晒月亮!要配合炼气存想,以求内观清明!”

    程三五从腰间掏出一块随身小砥石,打磨锋刃,随口问:“所以你一晚上就能变厉害了?”

    长青肯定不会对外提及瑛君前辈,负手侃侃:“三流武者打熬筋骨,二流武者磨练招式,一流武者内外兼修。单论这内修法门,恕我直言,几乎大半都出自道门修炼功夫。吐纳调息自不必多提,你以为武学修炼至高深处,就仅仅是在身体四肢用功吗?”

    “不然呢?”程三五将百炼神刀竖在鼻前仔细打量。

    长青若无其事地瞧了阿芙与秦望舒一眼,继续说:“武者长久锻炼,就是要让身体四肢将招式套路融会贯通,对敌之时无需细想,身随意动,乃至于发在意先。

    “这就是把武功练进心神意念中,奈何寻常武夫不解其中精妙,只能靠着日积月累的苦练,以此确保武功不致退失。殊不知,若是精通存想,便可在识海中不断熟悉招式。”

    “也就是说,光靠想,就能练武?”程三五满脸质疑之色。

    “常人心有所想,不过是浮薄意念罢了。”长青不掩轻蔑:“而道门存想之功,能够将自己身中五脏六腑、筋骨经脉,完完整整地呈现于识海,达到内观返照的境界。有无伤病隐患,一眼便知,经脉气机走势,行功运招劲力变化,也是再清晰不过。”

    “这么厉害!”程三五有些动心:“我能学吗?”

    “存想之功?”长青看了程三五几眼,撇嘴道:“就算了,存想功夫对心性要求极高。许多修道之人存想多年毫无收获,还可能闹得心神不调、走火入魔。”

    “你这说半天全是白说!”程三五骂了一句,收刀入鞘。

    此时一旁阿芙饶有兴致,开口道:“我听说道门存想之功,能够召遣鬼神、运化五行。用来习武,是否有些大材小用?”

    “迂腐之见!”长青解开束袖腕带,振衣拂袖道:“存想者,乃存我之神、想我之身,根基处仍落在一己用功!若能存得身中百神齐备,自然有天地神明拱卫,阴阳五行在握。证此境界,武学也将有超凡脱俗的成就。”

    长青这番话不全然是赌气争辩,而是经过昨夜瑛君前辈的指点,使他有所领悟。

    武者运使罡气他早有见识,离体外放的剑气掌功固然威力惊人,也容易成为术者的克星,但终究是可以理解的层次。愚昧蠢笨的程三五都能发出暴烈刀芒,那也是合乎常理的。

    然而瑛君前辈的剑术,已经不能用寻常武学看待。仅凭一管洞箫发动剑意,牵动竹叶、寄附剑气,这等本事哪怕在长青眼中,也完全称得上神乎其技。

    更不要说瑛君前辈昨夜与自己对练数个时辰,剑气绵绵不绝,直至长青累得筋疲力竭,她发动的剑气攻势也不见迟缓。

    这等绵长无尽的气机,与那少女般的身姿极不相称,一再说明瑛君前辈绝非凡人,极有可能以武入道,臻至先天之境。

    所谓先天之境,古来道经论述甚多,说法不一。泛而言之,凡人身心乃后天之物,若能返还先天,自然归根复命,留形住世、长生在望。

    天花乱坠的溢美之词暂且不论,达观真人曾跟长青说过,先天之境真正奥妙在于感召天地精华、为己所用。对于栖山修真之辈来说,证入先天之境,便能完全做到食辟谷。而有幸以武入道的先天武者,便是气通天地,可不断运使招式。

    只不过,以武入道极为困难,历来不被视为正途。道门的炼气存想本就直指仙途,儒门则是有正心诚意的修养功夫,即便是天竺传来的佛门,也能通过断绝尘根宿业,证入罗汉果位,可比先天之境。

    长青一度认为瑛君前辈乃道门高人,但后来感觉又不太像。《贯月流虹》的剑意神韵独树一帜,瑛君前辈在自己面前恬静淡泊,可长青还是能够隐约察觉到隐藏在深邃眸光之下的恢弘剑意。

    阿芙微微颔首,望向程三五,笑眯眯地说:“你听听,人家长青先生无需财帛供奉就对你我宣讲道法,还不赶紧谢过人家?”

    “他说的每个字我都听清了,可连一块根本不懂是啥意思。”程三五脸色犯难,让人恨不得将他脑壳砸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一整块不堪雕琢的顽石。

    长青阴着脸收好辘轳剑,转身离去,程三五赶紧追上问道:“你走那么快,是要干嘛?”

    “吃饭!”

    ……

    一行四人在太华山游玩了四五天,登高峰、攀绝壁、赏林泉、访仙迹。

    程三五就是跟着闲逛,偶尔做些爬树摘果的傻事。阿芙和秦望舒权当郊游散心。

    而长青在四人当中用功最勤,除了每日晨昏的动静功课,到了某处古书有载的仙迹,必定要炼气存想、感召真风,甚至还要俯仰堪舆,或四下找寻有无芝草药物。

    可惜这些古代仙迹早就被前人走遍,就连那些传说有高人清修的洞府石室都为之一空。

    想来也对,如果真有高人清修,估计也会对于隔三差五前来登门拜山的访客深感厌烦,早早舍弃洞府离去。

    往后几日,瑛君前辈未再有箫声召唤,长青若有空闲,自然是找上程三五磨练剑术,每日精进不休。尽管他依旧不是程三五的对手,可已经能够勉强接下几刀。

    “你这才到哪?我还没使劲呢!”

    又一次对练完毕,长青坐在溪边,脱靴濯足。阿芙和秦望舒不知躲到何处说悄悄话,而程三五干脆站在溪流中央,似乎在找有无鱼虾,手里拿着百炼神刀,当成鱼叉来用,让长青不忍直视。

    “你已能运使罡气,我自然比不过。”长青还不至于狂妄地认为自己在武艺上能与程三五相提并论,对《贯月流虹》的领会,也仅是初窥门径的层次。

    这话刚说完,程三五一刀掼下,拔出之后一无所得。长青看不下去,默施法力,从附近摄来一根树枝,言道:“那好歹是尚道长铸造的百炼神刀,你也不要暴殄天物了。”

    程三五接过树枝,道了声谢,将其一端削尖,低头一插,就将一条小鱼带起,随手往岸上甩去。

    “我有一事不解。”长青闲来无事,回忆起天池神宫一战:“当初你与安屈提交手时,为何不一开始就运使罡气?若是及早出手,大清净寺的两个和尚或许就能保住性命。”

    程三五定在原地,一时沉默不语,长青忽然问道:“你该不会是看那两个和尚不顺眼,借安屈提的手将他们除掉?”

    “我跟他们无冤无仇,干嘛要这么做?”程三五手臂一甩,投矛入水,又刺中一条小鱼。

    长青点了点头,在他眼中,程三五不像是有此等心机,他要是看不惯某人,估计会嬉笑怒骂一番。如果是怒火难遏,估计便要拔刀冲上去砍了。

    “虽说武斗厮杀,总会有杀手锏藏在最后,可要是你早些运使罡气,以刀芒摧破安屈提的护身法术,他纵然能借结界之力自保,但那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长青想起阿芙之前与秦望舒低语,提及三拳打死安屈提一事,越想越觉得哪里古怪。

    “我……”程三五直起身子,叹了口气:“我一开始憋不出来。”

    “……憋?”长青眼角抽搐,他也是佩服程三五这等俚俗话语,居然能把武学上的高深成就说成便溺一般。

    “在屈支城时,我跟齐大都护说大话了。”程三五回到岸边,随手捡来干柴落堆起,摸出火燧生火,把两条小鱼串起炙烤,同时还说:“我并不能随心所欲运使罡气,那玩意儿时灵时不灵的。”

    “也就是说,你刚刚触及罡气发动的境界?”可长青旋即发现异常:“不对啊,你后来罡气勃发,声势之强连安屈提也要退避三舍,稍有不备,立刻被你重创。此等威能,怎么可能是罡气初成?”

    “估计是因为我天赋异禀吧。”程三五笑道:“我以前听说,有些武林高手在决斗之时,眼看要败,却临阵悟招、突破境界,一举反杀对手。”

    长青无奈发笑:“你这该不会是听了什么江湖传闻,或者看了瞎编的话本吧?”

    程三五抬头望来,有些心虚地眨眨眼,长青一看他这副表情,就知必是如此。

    长青恨铁不成钢:“以你的身手,那都应该是别人话本里的角色,你羡慕那些胡乱编排的鬼话作甚?”

    “如果真有这话本,我希望自己是某个世家高门的大少爷,走到哪里都有姑娘喜欢我。”程三五抬手比划、浮想联翩:“一路行侠仗义、斩妖除魔,一路跟美貌女子邂逅。我还得是那等风流浪子,惹得女子们纷纷倾倒,恨不得一辈子跟着我。”

    长青接话道:“然后不幸惹上某位母夜叉,正要调戏对方,结果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粗笨汉子狠狠教训一顿。”

    “喂喂喂!别当我傻子好不好,我能听懂你在骂我!”

    长青翻了个白眼,心想差点被程三五带偏话题,赶紧问道:“之前在长安,我也见你时常练功,是希望能够如常运使罡气吗?”

    “对啊。”程三五抬起手,用拇指食指比划了半寸空隙:“我感觉就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偏偏怎样都捅不破。”

    “会不会是功法有所欠缺?”长青猜测起来:“武者想要修成罡气,虽说并非一定要有高明内功,但只靠外家功夫,一味打磨筋骨膂力,的确是差了一线。”

    即便程三五不肯明言自己的师承来历,长青多少也能看出,他只通晓外家功夫,如何养炼内息、拓脉易筋估计一概不懂。至于高深内功的移精变气、压制邪毒,对于习武之人行走江湖也是无比重要,全凭外家功夫的强横劲力与巧妙招式,不足以应付所有麻烦。

    “难怪母夜叉拿上乘武典来诱惑你。”长青这下算是想明白了:“你这一线之隔,的确十分关键。若能有内外兼备的武学秘籍来弥补不足,以你现下的手眼身法和筋骨膂力,那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你这么说,看来我是非要投靠母夜叉不可了。”程三五感慨道。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长青唯恐程三五不懂,解释说:“母夜叉肯拿出上乘武典,说明她对你日后有着重大安排,搞不好是要拿性命去拼。我知道你重诺言、轻生死,但还是要仔细考虑,以免助纣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