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清晨,北地咸阳被一片严寒笼罩。萧瑟而清凉的寒风如同一群狂野的幽灵,在宫禁的上空呼啸着,四处回荡,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声响。
“好冷啊!”
晨曦刚一踏出房门,便被那刺骨的寒意侵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纤细的身躯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柔弱,仿佛随时会被这凛冽的寒风卷走。
“快回屋休息吧!”
“今天我早点回来,一起吃火锅。”
“嗯~!路上湿滑,你小心一点。”
晨曦轻轻点头,眼神中满是关切与不舍。温柔的目光如同清彻的湖水,荡漾着深深的爱意。细心地嘱咐着易华伟,良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易华伟的手,柔软的手指从易华伟的掌心滑落。
朝晨曦摆了摆手,易华伟走上备好的马车,在阿大的挥鞭声中,马车缓缓驶出咸阳宫。
车轮在坚硬的石板路上滚动,发出沉闷的声响。拉车的骏马迈着沉稳的步伐,脖子上的铃铛随着马车的晃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马车一路前行,直奔上林苑以西的中央兵造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抵达了规模浩大的中央兵造。大秦的中央兵造建筑群庞大得令人震撼,延绵不绝,高大的围墙将兵造给围了起来。
兵造处的工师窎(掉音)带着手下的匠师们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窎身着一袭深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显得庄重而严谨。眼神中透露出期待和敬畏,不时地望向马车驶来的方向。
当易华伟下车的那一刻,窎连忙迎了上来,脚步急促而稳健,脸上满是恭敬之色。来到易华伟面前,领着一众匠人深深地躬身下拜,双手贴在身体两侧,语气极为恭敬地道:“小人兵造工师窎参见丞相大人!”
“不用多礼。”
易华伟轻轻摆了摆手,神色淡然:“日后相处时间还长。外面天寒地冻,先进去吧,兵造总共有多少人?”
“回大人,中央兵造合计五千六百三十二人。”
窎拱手作答,态度恭敬有加。随即微微侧身示意一下:“大人里面请。”
“五千六百多人?”
易华伟扬起眉毛,眼中露出些许诧异之色。
秦始皇统一六国前后,秦国的兵造处达到了鼎盛时期。随着秦国领土的不断扩大和军队规模的不断增加,兵造处的规模也迅速扩大。在全国各地设立了多个兵造作坊,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兵器制造网络。在咸阳、栎阳等重要城市都设有大型的兵造作坊。
中央兵造五千多匠师,也就勉强能供上禁卫跟朗卫的装备。
窎点点头道:“回大人,此处兵造是秦国最大的兵造,共分为五大匠房,有工匠五千余人,另有监军五百人!!”
易华伟颔首道:“劳你领我转一转!”
“遵命!”
毕恭毕敬的窎领着易华伟进入了兵造处。
一踏入庞大的车间,一股炽热的热浪便如汹涌的潮水般扑面而来,让人猝不及防。虽是隆冬时节,可这瞬间的高温却使得额头上立即冒出细密的汗珠,仿佛置身于蒸笼之中一般。
放眼望去,庞大的车间内,上千匠师赤裸着上身,只穿着及膝短裤,古铜色的肌肤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油亮的光芒。正在其中挥汗如雨地抡起大锤,每一锤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
炉匠们全神贯注地看守着一炉炉熊熊燃烧的炉火,手中的鼓火机不停地舞动着,炽热的炉火上,放置着一只只坩埚,坩埚里面是一块块密密麻麻垒放的各式矿石。在炉火的高温冶炼下,那些矿石逐渐融化,渐渐地,较为纯净的金属汁液流淌而出。
转匠们则忙碌地穿梭其中,不停地添加矿石,并小心翼翼地转送金水。动作敏捷而熟练,成匠们则负责将转匠转送过来的金水进行提纯、冷却,使其最终形成坚实的坯块。每一个环节都紧密相连,如同一个精密的机器在高效运转。
易华伟微微皱起眉头,回头朝窎大声问道:“这里面都冶炼什么矿石?”
窎也大声回道:“主要是青铜,然后便是锡,铁用的很少!青铜和锡主要是用于形成合金,锻造各式兵器之用。我们秦国之所以兵器之精甲于天下,就是因为对青铜和锡的混和比例口诀乃不传之秘!”
易华伟倒是知道,秦国的铸剑技术非常高超,能够打造出长度超过 91厘米的青铜长剑,这在当时是比较罕见的。一般青铜剑易折断,长度通常不会超过 60厘米,但秦国工匠掌握了铜锡的最佳比例,使得秦国的青铜剑在硬度和韧性上都表现出色,让秦军在近战中更具优势。
而且,秦国兵造处在兵器生产上实现了标准化。例如,兵马俑坑中出土的 4万多枚箭头,相同类型的箭头规格尺寸的误差基本都在毫米之内;青铜弩机的多个零件也能做到尺寸统一,这使得在战场上如果弩机损坏,士兵可以直接用新的零件替换继续使用。这种标准化生产提高了兵器的生产效率和质量,保证了秦军兵器的供应。
秦弩使用的是流线型的三棱箭头,其外形与现代的子弹类似,三个翼面几乎完全相同,最大误差不超过 0.02毫米。这种箭头符合空气动力学,在飞行过程中能够减少空气阻力,提高射击的准确性和穿透力。想着,易华伟微微点了点头,神色中带着思索,目光在周围忙碌的工匠们身上流转,想象着他们无数个日夜为了这些精确的比例而付出的努力。带着些许好奇问道:
“那在实际操作中,要如何确保这些比例的精准呢?”
窎恭敬地回道:“大人,我们有严格的流程和技艺传承。每一位工匠都经过多年的训练,对各种材料的分量有着敏锐的感知。我们会使用特定的量具,经过反复的称量和调整,确保金水的比例准确无误。而且,在铸造过程中,会有经验丰富的匠师全程监督,一旦发现有偏差,立即进行调整。”
“看来你们确实下了很大的功夫。那除了比例的控制,还有其他关键因素影响兵器的质量吗?”
窎拱手行礼,郑重地说道:“回大人,除了金水比例,铸造的火候、冷却的时间和方式等也至关重要。不同的兵器需要不同的火候和冷却方法,这都需要工匠们凭借丰富的经验来判断。例如,剑的铸造需要较高的温度和缓慢的冷却,以保证其硬度和柔韧性的平衡;而箭头则需要更高的硬度,所以冷却速度要快。”
“噢!”
易华伟微微颔首,这些看似简单的工艺背后,蕴含着无数工匠的智慧和心血。在古代科学技术不发达的时候,秦国的工匠们凭借着不断的尝试和积累,总结出了这些宝贵的经验。他们在简陋的作坊里,用自己的双手和智慧,为秦国的军事力量铸就了坚实的基础。
“那口诀是什么?”
易华伟笑了笑,眼中流露出一丝好奇:“说来听听!”
这些金水比例是我大秦的不传之秘,以这种比例铸造造出来的剑、戟等兵器锋利甲于天下!”
易华伟微微颔首,锡的多少确实决定了青铜制品的硬度和强度,锡越多,青铜制品就越硬,但也变得更脆。而这精确的比例配合,在现代更是得到了先进科学的有力验证。
在古代科学技术不发达的时候,秦国的这些宝贵经验不知是多少工匠经过多少年的心血才总结出来的。秦国能够打败六国,统一中原,这些默默奉献的工匠们功不可没。他们在简陋的作坊里,凭借着智慧和勤劳,不断探索、尝试,为秦国的军事力量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易华伟心中涌起一股敬意,每一个伟大的帝国背后,都有无数平凡而又伟大的人们在默默付出。微微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问道:“那铁水呢,一般用来做什么?”
窎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意,缓缓说道:“铁水一般掺入一些其它矿石做成犁、锄、钯等农具。很少用铁来做兵器,主要是铁太脆了,易断易碎,不适合直接用于锻造,就更别说用来制造兵器了。不过,在铁兵器的制作上,关东六国比我们做的好些,但他们制做出来的铁兵器和我们的青铜兵器一比,锋利和耐久程度还是远远不如的!所以我们秦国才能以兵甲之利纵横天下。”
“噢,原来是这样!”
易华伟微微颔首,现在铁器的发展还很不成熟,对铁器的利用也还处在生铁的初期水平。目前不能提高炉火的温度,这是导致铁器发展受限的主要原因之一。按原本的历史轨迹,要等到汉武帝时代可能才会发展出比较成熟的制铁工艺。
在易华伟的印象里,炉温一千度左右,铁矿石被炼成熟铁,但这种铁太软,可用性太差,没有什么实用价值;而用鼓风机再提高两百度左右便得到了生铁,一般的生铁也只能用做铸造一般的铁制农具等,因为它太过脆易折,还是达不到兵器的标准。只有在生铁的基础上经过柔化、锻造、淬火等工艺以后,才可以用来制造兵器。目前秦国铁器的生产技术还处在生铁这一阶段。
想到这里,易华伟心中有了一个主意。他笑了笑道:“去下一道匠房看看吧!”
“遵命!”窎连忙走在头前给易华伟领路。
易华伟一边走着,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如何让伊兰来指点这些匠师,改造这里的生产线。
十分钟后,易华伟跟着窎缓缓踏入了一个庞大的匠房。
刚一进入,一股炽热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那是高温的炉火散发出来的热浪。里面上千号工匠正忙碌地劳作着,其中一半的工匠在高温的炉火中小心翼翼地进行着青铜和锡的按比例灌注,另一半人则在“乒乒乓乓”的清脆声响中,奋力打造着各式长剑,敲击声此起彼伏。
这就是大秦青铜剑了?!
现在的好剑只有两种:一是用极为珍贵的陨铁所制的精钢长剑,陨铁剑极为难得,世所少见。每一把陨铁剑价值千金。不少名师制造的陨铁剑如干将、莫邪等更是万金难求,成为传说中的神兵利器。二就是秦国出产的超长青铜剑。秦国对兵器的控制极为严格,超长青铜剑也很少流入民间。
易华伟静静地看着几名聚精会神地打造着青铜长剑的工匠,没有打扰他们。
工匠们虽看见了易华伟,但一则不知他是谁,二则有严酷的军法管束,却也不敢稍停,只顾埋头工作,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炽热的土地上,瞬间蒸发。
易华伟看了一会,试图从工匠们的动作中找出秦剑为何锋利甲于天下。然而,看了许久,却依然毫无头绪。走到一边的兵器架上,轻轻地取下一支刚刚铸造完成的青铜剑半成品。仔细地打量着,那剑身上闪烁着微微的寒光。
有道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易华伟这个外行看了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毫无所得。转头看向窎,问道:“工师,为何关东六国的青铜剑只能在二尺六寸以内(六十厘米),而我秦国的青铜长剑却可长达四尺以上(九十厘米)呢,这是何道理?”
窎挺了挺胸膛道:“那是当然,我大秦的青铜剑铸造技术是最先进的,也有不传之秘的。大人请看!”
说着,窎拿起一把青铜剑给易华伟讲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