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之时,擎天出现在姑苏街头,时间尚早,街面行人稀少,两侧店铺的伙计正忙着打扫卫生,准备开张。
照着影壁炉的指引,他来到姑苏城最繁华的金阊街,两边店铺林立,巾旗招展,各色金字招牌奕奕生辉。其中不乏很多闻名江南的百年老店,雄踞于此,续写着财富传奇。
其中有两座店铺最为雄伟,一是街头的花雨楼,是曾经江南首富花家的祖业,集商贸、钱庄、典当于一体,无论规模与气势,在街面都是首屈一指。
其二是街尾一座三层阁楼,外表以青色为主,低调内敛,将雄浑的气势隐于山水。这里是江南烟雨楼的总舵,近十余年崛起的江南最大钱庄。
一字之差,两楼如龙之首尾,占尽风水,成为姑苏城商业势力的翘楚。
擎天目前这落魄的尊容,有自知之明,不敢招惹。他到临街的小店铺,拿出屠晚的画像询问。
小二抬起眼皮,眼神有些迷惑,看擎天的打扮明显是一个富家公子,可这浑身的狼狈样,让人无法恭维。于是冷冰冰回道:“这里每天人来人往数十万,小的没那么好的眼力。”
擎天被怼回,暗自窝火,但想想屠晚独自漂泊,生死未卜,只好耐着性子,好言道:“小哥,如何在城中找人,还请指点一二!”
小二眼皮下垂,余光留意擎天,等着他有所表示,谁知这公子根本无动于衷,于是不耐烦说道:“西边废城,聚集很多叫花子,他们走街串巷,见多识广,或许能有收获。”
姑苏城西郊,一大片废墟,残垣断壁,各种破损的建筑堆积,成一座别样的城市。这是当年吴国旧城遗址,时光荏苒,沧海桑田,逐渐被人抛弃遗忘。
正如小二所说,此处聚集了很多流浪汉、叫花子,白天在城中乞讨,晚上则在这里过夜。很多建筑虽然损毁,可堆积的石块、砖木也可遮风挡雨。
整整一天,擎天逢人就问,一无所获,看来在这偌大的城市找人,简直像大海捞针,难如登天。
很快夜幕降临,两手空空,腹中饥火焚烧。有个好心的叫花子分给他半个馒头,擎天心中连连苦笑,没想到自己竟也有今日,落魄到与叫花子分食,真是天道轮回,苍天饶过谁。
他飞身跃上一座残破的石塔,这里高高在上,无法触及,倒省得和别的叫花子争地盘。眼望蓝色天幕,星辰闪烁,微风拂面,凉意袭来,别有一番情趣。
三更时分,擎天猛然惊醒,敏锐的感官察觉到,在废城北五里之外,有人在斗法,你死我活,相当激烈。
他凝神运功,人未动,一缕意识如脱缰野马,向北而去。
废城边缘,与树林接壤处,两人正在激战,正是前日的黑衣少女和老妪。两人身影快如闪电,顷刻间过了几招,风沙走石,尘烟弥漫,场面暂时安静下来。
“老东西,原来你躲在这里,让本小姐好找?”黑衣少女冷然道。
老妪佝偻着身躯,显然旧伤未愈,她的嗓音阴森至极,如夜枭之声,“小丫头,穷追不舍,当真要与老婆子拼命吗?”
“把东西交出来,本小姐若高兴,会给你一个痛快,否则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妪仰天狂笑,“凭你这黄毛丫头,老婆子会怕你?”
她忽然移位,与少女近在咫尺,两人身影一触即分,少女身上青色光芒一闪,被逼退数丈。
“好阴毒的功法,南海万拳,伤敌于无形,可惜奈何不了本小姐!”
老妪面色凝重,刚才一击,出其不意,快如闪电,对方竟以玄力挡住,毫发未伤,而她已功法耗尽,气力不济。
少女也看出她已强弩之末,笑道:“能跟本小姐激战数次而逃脱,你这老骨头不但够硬,脑子也够奸滑,等收了你,我要好好和你玩玩!”
她的右掌泛起青色的光晕,像亮丽的光球包裹,相当惊艳。老妪一见不好,勉强运功,掌心泛起五色的光芒,与之对撞,轰然巨响,天塌地陷,方圆百丈,巨力横扫,夷为平地,巨石泥土以两人为中心,四散飞溅,如疾雨落下。
废城之中也受到波及,大地震颤,很多临时搭建的小窝应声坍塌,正在里面酣睡的乞丐连声惨叫,乱成一团。
擎天也感到石塔激震,好像要倾倒,他急运“定”字诀,力入大地,稳如泰山,塔身安静下来。这两人各放大招,石破天惊,他看在眼里,也预料到了结局,这老妪虽挡住惊天一击,可功力耗尽,伤上加伤,很难再坚持下去。
他无意出手,如今心性如水,早不是冲动的少年。江湖之事,难辨是非,卷入其中,自寻烦恼,何况如今要务是寻找晚儿,其余皆是浮云。
而且他还有小心思,那怪鼎如果被人讨要,于情于理肯定是要还的,如果其主身故,成了无主之物,自当别论。想到这,他安心置身事外,坐观虎斗。
老妪被震飞数丈,口中鲜血狂吐。少女也面色一凛,自己凝聚十二成玄力一击,本应秒杀对手,没想到对方竟然挡住,很显然留了后手。
老妪伤的不轻,阴笑道:“小丫头,血债血偿,到时你可别后悔!”
她一边放下江湖豪言拖延时间,一边凝聚残余功力向外传音,“小子,你再不出手救我,小鼎的秘密就永远别想知道。”
擎天收到信息,无动于衷,他不想多事,秘密可以慢慢解开,可是麻烦一旦缠身,想甩都甩不掉。
老妪呼唤几声,见无回应,心情绝望。对面少女面色阴沉,步步紧逼,她暗暗横下心,嘶声道:“想要我的老命,你还没那个能耐!”
说完,她周身黑雾升腾,化成缕缕丝线将自身包裹,像蚕茧一样,同时黑丝向外延伸,如同蛛网覆盖十丈范围内。天空阴云密布,如沸腾般翻涌,缕缕黑气连接天地,大地震颤,沿着黑丝的脉络龟裂,轰轰作响,震人耳鼓,直达心魄。
少女大惊失色,猛然击出一掌,青光爆裂,与黑丝撞击,生出阴柔的弹力,她的身躯象弹丸飞起,划一道黑色流光消失不见。
漆黑的蚕茧陷入大地,声音停止,恢复平静。
天空阴霾依旧,似有滂沱大雨隐而不发,众乞丐惶惶不安,三五成群,议论刚才的事情。
擎天恢复清闲,正想再续美梦,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阴冷的声音:“小白脸,亏你还是名门正派,见死不救,袖手旁观,愧对慕容先祖。”这声音分明是刚才那个老妪。
擎天吃了一惊,四处张望,并无人迹。
“不用找了,老婆子真身被困,只放出一缕神识。指导你小子助我脱身,补救过失还来得及。”
原来是有求于他,擎天放松心情,继续躺平。可转念一想,这老妪竟然能神识外放,这是传说中的仙术才有的手段,肯定大有来头。
老妪见他无动于衷,恶狠狠说道:“所谓名门正派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自私自利,见死不救,比那些邪派更加可恶。”
一连串恶毒的诅咒听得擎天直皱眉,等这波言语攻击过去,擎天淡然答话:“要救前辈脱困,您总得拿出诚意吧!”
老妪一愣,继而笑道:“好狡猾的小子,竟然跟老婆子做交易,好吧,等我办完事,那个小鼎送给你。”
这完全在擎天意料之中,他并不接话,老妪继续说道:“那小鼎除了功能神奇,本身就是一件仙器,稀罕得很哪!”
她见擎天还不动心,有些恼怒,“小白脸,别得寸进尺啊!你那小相好虽然苏醒,但恶果未除,老婆子我会指点你,让她彻底痊愈。”
这个信息倒让擎天心里一动,听她的口气,应该是参加琼花宴的宾客,难怪对她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可是这面孔却很陌生,莫非是易容之术?那她到底是谁?
老妪见他仍然不为所动,恼羞成怒,“小白脸,偷了我的小鼎,装的跟没事人一样,奸诈狡猾,让人不耻!”
擎天闻言掏出怪鼎,扔在地上,“谁稀罕这破玩意,快快拿走!”
明知对方是神识,却来这一套,老妪气得一声闷哼,估计真身呕出半盆鲜血,片刻,她语气平和许多,“我被强敌袭击,为求自保,启动魔蛛大阵将自己封印,我必须依靠外力才能脱困,你当真不愿帮我?”
擎天知道这魔蛛大阵,是邪魔九宗蛛宗的封印之法,相当难缠,于是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晚辈法力低微,难当此任!”
老妪叹了口气,“这是你逼我的!”她低声念咒,地上的怪鼎随即化为一缕青烟,尽数融入擎天的身体。
贵公子吓得哇哇大叫,“你对我做了什么?”他运功探查,忽然周身散发青色的光环,向四周扩散,空间和时间随之扭曲,空气中泛起诡异的涟漪。
他几声呼唤,老妪再无应答。这时城中一道流光飞射而至,是一个年轻的和尚,他先是一怔,又向擎天打量几眼,表情和蔼,“在下迷涂,给公子见礼了!”
擎天满心疑惑,还是本能回礼,就在他拱手之时,和尚忽然出手,掌力排山倒海击中擎天胸膛,贵公子口吐鲜血,横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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