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项燕也转头看向嬴成蟜所处的方向。
双腿下意识夹紧马腹,双手将手中缰绳攥至变形,腰背挺的笔直,项燕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浓郁到化不开的慎重和沉凝,声音沉而缓的开口:
“嬴成蟜!”
随着项荣的逝去,项燕已不再在意礼法规则,更不在意楚国的存亡。
支撑项燕继续活下去的,唯有两个目标。
维持项氏存续。
杀嬴成蟜复仇!
项燕之所以竭力帮助熊启登上楚王之位,也是为了便于向嬴成蟜复仇。
听闻匡勇这话,公羊拔翻身上马,卜禾从担架上坐起身来,就连漆雕礼也从睡梦中惊醒,胡乱抓找着长枪。
面对攻打莒都宫的数万楚军,嬴成蟜却仅派遣一千精兵入城。
毕勇人都麻了。
匡虹看着宫外楚军陆续撤出安全范围,而后迅速向南奔去的场面,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毕勇:d
吾想过此战会面对很多敌军,却着实不曾想过要面对这么多敌军。
吹什么牛逼啊!
一场大洪山火攻,八百项氏子弟葬身火海。
“今日,本将倒是也想尝尝那斩将得爵之乐!”
“且此战本就是为护我莒都。”
“放弃莒都宫,转攻南城门!”
毕勇扔掉鱼叉,捡起一根长戟握在手中,用尽浑身演技畅快大笑:“若早知主帅那般言说是为了今日。”
在项燕看来,项燕以弱旅为饵,喂饱了齐军中的勇士,令得齐军越发孱弱。
项风心中怒火勃然升腾:“某这就去宰了他!”
“而今苏都尉却仅率一千精兵入城臂助,想来主帅是对大军和我莒都都另有安排。”
“若有需要莒都兵马用命之际,匡某并莒都上下定竭力相助!”
“主帅但有军令,苏都尉大可道来,我莒都上下必能竟功!”
听着这些人假模假样甚至还有些发颤的呼声,蛋夫强忍住笑意,沉声下令:“本将将率本部兵马戍守城门洞。”
紧紧抓着手中长戟,毕勇不得不率部跟随在蛋夫所部身后,策马下城。
这是来救援的吗?
这分明就是来传讯的!
苏角看向宫门内那躺倒一地的齐军,声音有些为难:“末将确实是有军令传至。”
毕勇等齐军勇士手中兵刃挥动的速度顿时更快了几分。
以这支齐军的伤亡率和伤残情况,能不就地崩溃已实属不易。
匡虹被匡勇这一脚踹的整个人都腾空了几瞬,而后才重重砸在地上。
再拉着这支军队去打仗,苏角都觉得有些难为人了!
匡勇朗声而笑:“我莒都儿郎,不畏死战!”
而后匡勇对着苏角轰然拱手:“拜谢苏都尉率军来援!”
蛋夫从一名楚军脖颈处缓缓抽出长剑,任由敌军鲜血喷射到自己脸上,眸光却是转向城内,淡声开口:
“来了!”
“匡都大夫无需如此!”
毕勇下意识的驳斥:“我等皆勇士,岂能独令秦国袍泽担此重任?”
……
吾只是勇士,不是死士啊喂!
说话间,蛋夫扔掉手中已经坑坑洼洼的佩剑,脚尖一挑,便将一柄楚剑和一杆齐枪抓至手中。
毕勇:……
若能阵斩嬴成蟜,项燕甚至不吝于此战楚国大败。
吾宁可不知道!
莒都城内。
“痛快!”
项燕缓缓颔首:“以少数精兵越过斥候封锁、暗中潜入战场。”
毕勇很想逃!
可在毕勇身前,蛋夫已经以手中枪挽了个枪花,眸光凌厉的直视项朗:“本将昔日之军功,多是传军令、杀斥候所得。”
见不少项氏子弟还是双目喷火的模样,项朗加重语气:“秦长安君已令悍将苏角冲杀入城,他自己必定是在城外。”
项燕抬眸看向远处的莒都,沉声开口:“令!”
“备战!”
匡勇看的清楚。
但话都说出口了,毕勇也只能梗着脖子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若非苏都尉臂助,我军恐难活过今日!”
一场项城之战,让项氏诸多老弱和留守力量战死沙场,项氏家园被焚、产业被毁。
匡虹颤抖酸软的双腿已无力支撑他的身躯。
何至于此啊!
你我所言,根本没有多大差别啊!
但偏偏,蛋夫却毅然决然的发起了反冲锋!
苏角赶忙拱手还礼:“末将不过是听令行事。”
项风、项雾等项氏子弟这才轰然拱手:“唯!”
吁出一口心气后,匡虹软倒在角楼上,脸上满是庆幸:“得救了!”
蛋夫笑而回首:“现在知道君上为何要诸位熟悉枪戟了吗?”
“这是秦长安君的风格。”
匡勇当即,双眼定定的看着苏角:“据本官所知,大王征兵六十万用以却楚。”
“吾又怎会质疑主帅之令?”
三百匹比人还高的上好战马同时冲锋,就如同一面带刺的墙壁般对着毕勇挤压而来。
“那城门洞,我等去守!”
“都尉昭愿即刻向南突进,若遇敌军,立刻派遣斥候传讯,并构筑阵线,为我军争取退路。”
迅速解决了面前敌人后,毕勇看向城内,便见密密麻麻的楚军正从城内各個街巷涌出,最终汇聚于主路之上,向着城门狂奔而来!
“我莒都儿郎又岂会怯战?”
“待得势后再遣主力入场接管城防,便于长期坚守。”
“死!!!”
项朗系紧了包扎伤口的绸布,翻身上马,沉声而喝:“出征!”
“都尉……”
令旗摇曳,鼓声大作。
苏角见状心中感慨万千,轰然拱手:“如此,便劳烦莒都袍泽先行整军。”
匡勇一脚将匡虹踹倒,怒声喝骂:“诸多袍泽抵死而战,不是为了让你我活下去。”
“挡吾者。”
而今日,项燕虽然还没亲眼看到嬴成蟜,但项燕知道,嬴成蟜已然来到战场!
屈桓也下意识的浑身肌肉绷紧,沉声发问:“上柱国,可是秦长安君已至?”
蛋夫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盛情难却啊。”
现在可不是在酒舍里吹牛闲聊,甚至不是在权贵府上自吹自擂,而是在真正的沙场之上!
“加快速度!”
毕勇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一夹马腹,蛋夫怒声厉喝:“将士们,冲杀!”
“意欲以一战而歼我军精锐?”
“尔安敢如此懈怠!”
看着手中断了一根叉的鱼叉,毕勇都快哭了。
“而后令精兵奇袭各城城门,以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与此同时,莒都南城门。
话刚出口,毕勇就后悔了。
去岁的秦楚战争更是令得项城沦陷,项氏一族不得不向东南方向迁移,放弃了原有的一切,重新经营新的食邑。
“那就休怪本将砸了你的破瓮!”
更重要的是,嬴成蟜的每一场战斗都被项燕日夜琢磨。
角楼之上。
“而是为了此战得胜!”
“阿翁,我们得救了!我们能活下去了!”
遍观秦齐二国也唯有嬴成蟜能同时达成这三个条件。
以不足一万的兵力妄图在如此规模的战场上实现重要战术目标,不仅需要一支悍勇敢战的精兵、数名无惧生死的悍将,更需要一名胆魄惊人的将领。
只是看秦齐联军的动作,项燕就能嗅出独属于嬴成蟜的味道!
而嬴成蟜却是以整个莒都为饵,将楚军精锐困在了莒都之内,意欲瓮中捉鳖!
命令下达过后,项燕眸光冷冽:“人心不足蛇吞象。”
当俯视变成平视,那一望无际的楚军给毕勇带来的压迫感更甚!
更让毕勇绝望的,是那冲锋在楚军最前方的三百骑兵。
余下数百名齐军勇士也认同而呼:“定要将敌军杀他个人仰马翻!”
“呼!”
项朗以绸布裹住了腹部的伤口,眸光沉凝:“秦长安君或已抵达战场。”
“便是有心复仇,也必当先杀出城去!”
三百项氏子弟即便累战至今依旧本能的保持着锋矢阵。
“听从家主号令。”
“只是……”
“有劳诸位于城墙之上以弓弩射杀敌军,并严守登城马道!”
“令毕勇所部随本将同守城门洞!”
项燕心中怀揣着丧子之痛。
“现下楚军只是放弃了宫门,而非是全面撤军。”
“城内各部放弃莒都宫,全数向莒都南城门转进。”
何至于此?
但游侠儿输人不输阵。
项风、项朗等项氏子弟又何尝恨不能食嬴成蟜之肉?!
“不!”项朗艰难的抬手制止了项风:“如秦长安君这等人物,岂是你能逞匹夫之勇而胜的?”
“主帅需要莒都守军配合我军作战。”
“今日厮杀着实痛快!”
“都尉熊留、都尉屈路,合兵进攻莒都南城门,无须接引我军出城,只求夺取南门!”
“都尉孙行、都尉斗战、都尉成汉三部向东北方向散阵行军,一旦发现秦军援军抵至,即刻合而围之!”
而在三百骑士最前方,浑身浴血的项朗怒声咆哮:“吾乃项氏项朗!”
捂着剧痛的腹部,匡虹懵逼不解的看向匡勇。
面对一望无际的楚军,蛋夫并其本部百名秦军那般渺小。
景畴也挺直腰背,策马靠近项燕,肃声发问:“我等该当何如?”
你们怎么敢?
你们怎么敢的啊!
但,秦军将士都冲了,毕勇能给大齐勇士抹黑吗?
紧紧攥住手中戟,毕勇绝望悲呼:“吾乃大齐虎爵毕勇!”
“二三子,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