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前的祖洲之行,路遥收获良多,同时也树敌无数。
一株地皇草,一头青狮,一方炉鼎,总感觉三者之间有些关联。
虽然过了十年,路遥依然记得老根头说过,青狮是他朋友,炉鼎是他家。
踏入了乾元,觉醒了元神,重瞳也已经合为一体。
可十年来想尽办法,他仍然无法窥得炉中奥妙。
穹顶星辰万象,内壁万物生灵,炉底皑皑灰烬。
总感觉这是个逆天的宝物,可耗费了十年光阴,只破解了两个复杂的铭文,洪炉。
耐性是有限的,不得已,路遥对老根头用了强。
可得到的结果,却是让他有些失望。
炉底灰烬是万物土,老根头诞生的地方。
而那头青狮,同样来自那个地方。
但询问其中因由,老根头也是茫然无知。
中土之北有钟山,钟山之内有玄渊,因其如钟倒嵌大地,也叫作钟渊。
这是一片生灵绝迹的地方,既无草木,也无虫兽,有的只是结成晶体的黑色山石。
天下人间有大渊,除了甘渊之外,都是生命的禁区,神明也难以踏足的绝地。
和北海冰渊一样,玄渊也是同样的一处地方。
不同的是,冰渊已经解封,在几年前融入了北海汪洋。
钟山玄渊,至阴之气笼罩,万物难存,生命难留。
可在其深处,却有另一番天地。
一蓝一白两道身影,相同的面容望着相同的地方。
那是一副打开的墨玉晶棺,躺着模样相近的一男一女。
一对男女气质各异,男子倜傥风流,女子雍容冷艳。
两人一个双目闭合,一个眉目流转,看着棺外的两道身影。
蓝白身影相对而立,如同看着镜中自己。
“很像?”
“很像!”
“一体两面,也不奇怪。”
目光转到棺中,蓝衣神色刚硬决绝。
“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你都要明白,你我也好,那几个也罢,都是无根浮萍,都要回到这个地方。”
“不同的是,你我是回归,她们还在等待。”
“可你是幸运的,至少做过短暂的自己。”
遥望远方微微一叹,白衣元神出窍,化作星光点点,流入了墨玉棺中。
看了眼那失了神采的躯壳,蓝衣身影紧随其后,元神也随之投入了棺中。
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花开两朵,并蒂而生。
玄渊阴气归笼,驱阴吞阳,成就大道之花。
阴气消失,山石褪色,渊中身影独留。
揉了揉眉心,有女子自言自语。
“阴差阳错,让一道尸神成了气候,你算好的?”
“并蒂而生,本是一体,何必呢。”
“上一次你让我功亏一篑,这次归来,还有谁能挡我?”
身上衣衫忽白忽蓝,最终定格在了一身飘飘白衫。
天下人间气机相连,钟山结界松动,仙山名门皆有所感。
而在玉墟昆仑,守山神像复苏,一道目光跨越山河亿万,投向了遥远的北方。
钟声九响,传遍仙门福地,响彻人间洲国。
玄渊之畔,有女子身形高大,俯视深渊。
感受到了远方的波动,她手指拈诀,玄渊开始嗡嗡作响。
山石合拢,大地填平。
再看玄渊,已经不在,有的是女子手中的一口小钟。
手掌轻摇,似是回应。
同样的钟声九响,却是苍茫悠远,肃杀悲凉。
山海之外,瀛洲之上。
路遥一行驻足,感受着钟声的回荡。
或许是错觉,那后发而至的钟声,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微风轻动,面纱吹拂,司藤难得出声。
“传说,人间有两口钟。说是钟,实则是铃。”
“一颗悬在女娲的手腕,一颗挂在昆仑山神的脖颈。”
玉墟昆仑是太一帝君的后花园,但在路遥看来,整个天下人间亦如是。
那三尊守山仙神,守的是山,看的是人间。
滞留人间的阳神,不愿介入纷争,追求自在逍遥。
可仙门历练重启,头顶悬上了玉墟的剑,一切皆成了枉然。
昆仑钟响,路遥并不放在心上。
可那娲皇钟的音波,始终回荡在心中。
同样的,秘境闭关的苏心月和九凤,也一前一后睁开了眼睛。
对她们而言,那两轮钟响并无不同,都是那么讨厌。
世人说龙谈凤,多是尊崇和敬仰。
可她们知道,龙也好,凤也罢,都是神明花园中的异兽,只是餐桌上的食物,出行的坐骑而已。
天地虽大,却是樊笼。
是神明的园林,也是猎场。
因此生灵选择逆天修行,追寻自由,向往超脱。
但在路遥看来,这是可悲的,也是可怜的。
人间生灵如禽畜,有得圈养,有的散养。
凡俗生灵不能修行,缺乏了灵性,如圈养的禽兽食之无味。
而修行路上的生灵则不同,他们野性难驯,采纳天地灵性,味道无疑更加鲜美。
伴随着钟声阵阵,人间一切都在改变。
羽山大祭已经完成,夏族后裔匍匐在地,跪拜羽山。
命运的齿轮转动,羽山烟云四起。
一收一放间,如呼如吸。
君山范氏,是养龙人刘氏后裔,源自帝子丹朱。
而禹王能从舜帝手中夺得人间权柄,养龙人功不可没。
因此,范氏之主范遥,成了羽山大祭的观礼者之一。
人不可貌相,范遥只是一身皮囊。
皮囊之下,是一道从七星龙渊逃出的龙魂,复苏重生的龙傲天。
那道从烟云中走出的身影,让他嗅出了同族的味道。
传说,禹王诞生于其父躯体,是一条黄龙得道。
那么,这道从历史中走来的身影,应该就是曾王霸四海权动八荒的禹王了。
虬龙生角,禹王再度临世,已然成就了真龙,天之子。
双目隔空相望,神念隐秘交流。
片刻后,禹王收回目光。
“都起来吧,说一说这人间。”
当年,禹王自封羽山之后,人间沧海桑田,经历了时代的更迭变迁。
而颠覆大夏仙朝的,正是当年辅佐禹王治水,定鼎人间的功臣。
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周祖姬弃,商祖子契,掌刑典的皋陶,以及东夷鸟族的伯翳。
这四人,曾是舜帝重华的贤臣。
子契后裔颠覆了大夏仙朝,建立了大商。
周祖后裔灭商立周,夺得了九鼎,有了大周仙朝。
而皋陶和伯翳,并没有参与人间权柄的争夺。他们一个下落不明,一个远赴海外,到了少昊之国。
伯翳通鸟语,驯鸟兽,辅佐大禹治水有功,舜帝赐封赢姓。
少昊之国的大族赢氏,便是伯翳的后人。
人间变迁千百代,诉说只是顷刻间。
“重华德服四方,孤王威震八荒。”
“德以修身,可一个德字,不足以总领人间。”
“那四人,是舜帝肱骨,子契后人反我,并不奇怪。”
“可伏羲女娲封天,算计天地,应该另有隐情。”
再度临世,禹王已大不相同。
成就了真龙天子,以往的霸气之外,萦绕着难以言表的贵气。
一世称王,一世称帝。
登临人间之巅,当从即日起。
时间长河百转千回,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
相同的人,不一样的世间,却在走着相似的路。
一世一轮回,那些从过往走来的人,开始重新书写人间画卷。
昆仑钟响,女娲复苏,再到禹王归来。
人间之变,让所有的生灵猝不及防。
赶上了世界改变的节点,他们说不上是喜是忧。
而人间生变,天上门户接连闪烁,天上人间频频下界,参与到了世界的变革。
身在瀛洲,却知天下事,因为虞相挡住了前路,带来了世间的消息。
“路遥,少主有话带给你。”
“哦?说说看。”
路遥那沉稳无波,云淡风轻的样子,虞相怎么看,怎么觉得讨厌。
不过他有托付在身,却也不好发作。
“少主说了,又是一世轮回,那些曾经的主角轮番登场。”
“这一次,少了舜帝重华,却是多了她和你。”
“一个后人,一个衣钵传人,理应在这个时代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眼望远方,人间之神女娲,雄霸一个时代的禹王接连登场。
这两个,一个和自己有纠葛,一个与舜帝有仇怨,迟早都要碰上。
他明白,自己的隐世逍遥只是一梦黄粱。
对上了虞相的目光,路遥确定了自己的答复。
“之前在秋水泽所说,并非推脱搪塞之言。”
“解决了自身的问题,我会给虞秋水一个明确的回应。”
“或许到了那时,就算我想置身事外,也身不由己了。”
目送云霞离开,红袖有所不解。
“改变主意了?”
摇了摇头,路遥叹道:“非是改变,而是不得已。”
“虽想置身事外,可因果纠缠已深,由不得我。”
“苏心月和九凤暂且不说,女娲和禹王绝不可能简单的放过我。”
“还有妖妖和熊霸天,他们曾是太一帝君的心腹大患。无论天上还是地上,不可能对之不闻不问。”
看了看身边之人,路遥笑笑。
“世界是张网,你我皆在网中。网中的每一个点,都有或近或远的牵连。”
“相知相识走到了一起,便有了息息相关的牵连,躲不了。”
瀛洲山河虽好,路遥却没了细细品味的兴致。
御空远行,走马观花,直奔东北海岸。
或许,在那海之彼岸,大荒之中,可能就藏着自己最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