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眼,冥渊之畔。
仙门修士驻足,俯视幽深的冥渊。
在那偏远的一角,路遥端坐岩石,正在垂钓深渊。
潮音竹的丝线伸展至极限,却依然触不到冥渊的底端。
竹丝盈透,如今却染上了墨色,冥气沿丝线攀上了路遥的手臂,钻入了那被发丝遮挡的眼。
那是心灵的悸动,命运的召唤。
舒缓心神,封闭了深渊之瞳,路遥祭出了引魂灯,专心当起了钓者。
他钓的不是鱼,钓的是冥气中闪烁的眼。
怪异的举止,引来了他人的瞩目。
众多目光之中,有一道让路遥有些熟悉之感。
放眼望去,他见到了一个相识之人,桑青。
而在他的身侧,是衣绣大日金轮的扶桑山来人。
眼神略作碰触,心神又沉入冥渊,寻找黑暗中的枝枝蔓蔓。
“桑青,那个人你认识?”
“认识,和我祖洲对战的那位。”
扶桑山领队是阳神,一位道场长老,名字唤作桑陌。
桑青之言,让他重新审视起那个怪异的年轻人。
“那是南司的引魂灯,看来他是去过扶桑了,且给乌焱留下了不错的观感。”
密谈之际,一行人走向冥渊之畔,天空中也飘来了两片云朵。
云朵的出现,让冥渊附近的空间荡起了涟漪,笼罩了一层流转的膜。
“他有麻烦了!”
危机降临,路遥心神立刻归位,望向了一行不速之客。
阳神进入少昊之国,赢氏自然知道,赢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阳神不请自来,不是什么好事。
仙门修士纷纷远离了冥渊,就连扶桑山也不例外。
片刻间,冥渊附近就空旷了许多,百里方圆不见人烟。
两位阳神,一队顶尖乾元,路遥心思急转,立马有了决断。
“看样子,是冲我来的!”
“冲你?谁?”
“除了禹王,我想不到别人!”
路遥挥手收回了金刚琢,冷眼看向那狮子狗。
“别跟我装了,帮他们离开大荒,回到九嶷山。别跟我耍心眼,我能救你,也同样能灭了你!”
“袖儿,大战一起,就想办法冲出去,啸天与你同去。回到九嶷山,才能获得暂时的安全。”
路遥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一番交代后,他撩起了司藤的面纱。
“助他们突围后,去看看妖妖。我有种预感,她可能有麻烦。”
望了一眼翻滚的冥渊,司藤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决定了?”
路遥点了点头:“该来的迟早要来,或许今日,正是时候!”
三言两语交代完毕,路遥忽然轻松了许多。
摸了摸红袖的脑袋,望向了空中的三道身影。
“你们来自羽山?”
“没错!”
赢真叹了口气:“看来禹王真的复苏了!昔日赢氏没有参与人间权柄的争夺,今日同样不愿介入纷争,你们请回吧。”
同是阳神,来人没有多少高人气度,指着赢真哈哈大笑。
“你们祖上是重华贤臣,禹王肱骨,曾助禹王建立霸业。如今禹王复苏归来,伯翳后代却龟缩一地,不愿面对旧主,是何道理?”
“不过,你想多了。羽山来此,不是为了苟延残喘的赢氏,而是为了他!”
那人手指如枪,指着的,正是冥渊之畔的路遥。
一边是羽山,一边是重华传人,赢真陷入了两难。
“他是赢氏的客人,不能把他交给你!”
空间频频震动,来人冷笑连连。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赢氏不会蠢到以为能和羽山叫板吧?”
来人是敌非友,路遥懒得掺言嚼舌。
要想红袖等人逃出生天,唯有先发制人。
制人的第一步,不是上前迎敌,而是摧毁那一十八座火坛。
少了扶桑之火的压制,冥气汹涌外溢,魂灵呼啸而出,很快就铺天盖地。
几乎在同时,几方人马也交上了手。
日暮时分的冥渊,立刻变成了炼狱战场。
冥气萧萧,魂火闪闪,日落星现之时,宛如鬼蜮降临人间。
羽山有备而来,阳神实力极为强悍。
可路遥定计在先,有司藤的紫焰流光相助,赢真一人便将两位阳神钳制在天。
北斗星现,紫焰流光一道比一道耀眼。
混战之中,路遥捕捉到了那耀眼的光华,心中震荡不已。
这就司藤修炼的箭?这真的是乾元之箭?
“可恶,是星空之火!”
“不是简单的星火,有些像传说中的紫薇天火,小心点!”
紫薇天火,是星辰本源之火。乃北斗七星之光汇聚合一,凝聚了七星之力而形成。
在星空之下,紫薇天火威力暴增,有着毁天灭地的杀伐之力。
此时路遥才明白,司藤观北斗修炼的,正是这种恐怖的神火。
以七魄定北斗,引七星之力汇入心星,这才是真正的陨星之箭。
阳神被牵制,无法介入乾元之战,路遥几人可以放手施为。
剑芒三千,剑花满天,远方观战的桑青,再次见证了这玄妙的剑法。
而这一次,剑花六百不只是好看,而是一只只旋转的死神之镰。
桑青此时明白,祖洲一战,路遥藏拙了。
金睛白额,衣衫炸裂的猿啸天恢复了本相。
只见他锁链缠身,铁棒万钧,每一棒下去都携带着风暴浪潮。
再看那红衣如火,身影蹁跹的红袖,戮妖藤红如炭火,鞭鞭龙吟,声声夺魂摄魄。
不仅如此,时隔多年,修士们再次听到了祖洲狮吼。
那青毛青皮的狮子狗,落地显形,身躯雄壮。
每一道风罡青芒都宛如实质,每一爪下去都碎金裂石。
真人不露相,露相杀真人。
数位乾元之战,硬生生打出了千军万马的威势。
震惊,错愕,恐慌之情在修士心中蔓延。
这是什么,这真的是乾元?
羽山来人个个顶尖,却没想到第一次出师,就遭遇了如此的困难。
哪怕他们术法尽出,倾尽所能,依然不能将路遥等人拿下。
更糟糕的是,对方越战越勇,己方却出现了折损。
情急之下,羽山阳神抛出一言。
“乱臣贼子,你就不想回长留看看?!”
赢真闻言,脸色大变,厉声喝道:“卑鄙!赢氏不问世事,你们却想赶尽杀绝?”
“哈哈哈哈!不问世事?赢氏少主和重华余孽眉来眼去,瞒得了世人,还能瞒得了羽山?”
形势即将迎来变化,路遥迅速做出决断。
“司藤!就是现在!”
磅礴的能量爆发如同末日降临,一遍一遍的冲刷着冥渊之畔。
待到尘烟散尽,地上散落着数道残尸,羽山阳神之一,赫然陈列其中。
诡异的是,他姿容完好,生机尚存,天地二魂已经湮灭,只有命魂驻留其中。
雕鸣渐远,司藤身影也已消失在星空。
路遥看了那仅存的阳神一眼,卷起那具行尸走肉,一跃落入了冥渊。
损兵折将未能建功,羽山来人怒气攻心,率领残部直奔长留。
他并未说谎,长留赢氏的确遭到了袭击。
袭击者只有两人,不过是阳神。
在他们攻入神殿那一刻,路遥坠落冥渊之时。
长留山上传来了嘶吼,神殿倒塌,山体崩毁,两点炭火出现在山顶。
赶到长留的羽山之人,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他们的同伴,一位阳神,在一道黑影的撞击之下,直接被炸的四分五裂,元神都未能逃出。
敌人退了,神殿倒了,长留也塌了。
少年赢盘失魂落魄,望着穷奇逝去的方向不知所措。
“族老,它去了冥渊,该怎么办?”
长留一战,赢相受伤颇重。
尽管他是阳神,太霄神境,一时也难以修复创伤。
“少主莫慌,穷奇虽说脱困,却也算救了赢氏一命。”
“长留毁了,赢氏已经没有留下的意义,去瀛洲吧。”
赢氏的枝叶在瀛洲,羽山不肯放过他们,赢氏只能去那里。
那里有赢氏的两位阳神,还有虞秋水的秋水泽。
最重要的是,那里有东海的仙门盗匪,玉醴山的骊锤儿。
渡沧海,望冥渊。
红袖执着路遥留下的酒仙瓶,往口中倾倒着酒水。
或许是习惯了路遥的乘木筏渡沧海,红袖也如出一辙。
不过这次,筏子上更加的空旷,少了司藤,也少了路遥。
当初为了不牵连遨来,选择了东渡。如今为了避难,又要重回旧土,果真是天意弄人。
“师傅不会死!”
“我知道,只是担心再次相见,可能会形同陌路。”
“不会,师傅或许会找回自我,记起了从前,但不会忘却了现在。”
“但愿吧,不过在他归来之前,我们要守好九嶷山。那里是重华葬身之处,禹王不会轻易放过!”
少昊之国生变,三大仙门的蓬莱和方丈山也前来查探。
看过了平复的冥渊,崩塌的长留,仙门高层在冥渊碰了头。
禹王归来,羽山向人间伸出了爪牙,各方反应不同。
很明显,作为东海的柱石,三方各怀心事。
扶桑山与神族有关,对于人间生变,他们并不忧心。
而方丈山不同,曾与禹王有很深的渊源,态度则是暧昧难清。
双方的算盘,蓬莱虽然心知肚明,却也无力干预,只能静观其变。
最终,会面仅仅是会面,未出一言,便就烟消云散。
有人忧心,就有欢喜。
收到了远方的消息,虞秋水扫去了寒霜,露出了久违的笑颜。
赢盘已经在赶来的途中,通天教也和玉山走向了对立面。
不管路遥是生是死,妖土遨来已经成为了瀛洲的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