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忏悔，然后赎罪
阿斯戴伦踉跄的步伐停了下来，停在了这座监牢的面前，他的眼瞳猛的一缩，心跳剧烈加快，死死的盯着那个蹲坐在牢笼的一角，穿着满是血污，破破烂烂的贵族服饰，下巴和喉咙处还布满深刻刀痕的人影，整个人显得是如此的不可置信。
那道人影也好像听到了阿斯戴伦的声音，他原本一直无神的，盯着地面的眼睛忽然转了过来，然后是头颅，接着是身体，最后他整个人都踉跄的爬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牢笼的跟前，死死的盯着阿斯戴伦的声音。
“你……我记得这个声音，我记得你……”
塞巴斯蒂安挣大了猩红的眼睛。
阿斯戴伦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挣扎。
“是的，我也记得你……”
塞巴斯蒂安的嘴角扯过一丝近乎狰狞的，微不可察的笑容。
“你……给我起过很多甜蜜的称呼，我的名字从你的舌尖说出来，听起来就像诗篇一般美好……”
“塞巴斯蒂安，我……”
“我还记得……我还记得你那时候你脸上的微笑，当初在酒馆里，你带着迷人的微笑找上我，开着玩笑就把我灌醉了，……伱教会了我很多事情……”
“……”
阿斯戴伦沉默不语。
“然后……你又亲手毁了我！呃——啊！！！”
塞巴斯蒂安忽然抓狂了！在那一瞬间，他好像摆脱了所有的虚弱，爆发出了自己全部的力量，瞬间撞在坚固的牢门上！紧接着又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拼尽全力从牢笼中伸出自己尖锐的利爪！想要撕碎他面前这個卑鄙无耻的小人！
阿斯戴伦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但很快他又意识到，就算自己不往后退，塞巴斯蒂安也不可能抓到自己，这个监狱牢牢地锁住了他的自由，他甚至能闻到塞巴斯蒂安那虚弱身体上所散发出来的腐败气味，因为长久的伤痛和疏忽照料，刚才的那一下攻击已经是他所剩的全部力气。
塞巴斯蒂安不可能伤到自己，阿斯戴伦的心中冒出了这个想法，但这个想法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宽慰，恰恰相反，他感到了心痛，是那颗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彻底死去的良心，正在自己的胸腔里隐隐刺痛他。
就算再怎么蠢的人在见到眼前这一幕后，也都能意识到卡扎多尔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哪怕再怎么否认也无济于事，因为真相就是，这里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是曾经的自己，以及其他的六个兄弟姐妹，在这160多年间为卡扎多尔捕获到的战利和食物。
阿斯戴伦在以往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些战利品最后的归宿，他们早就已经死了，这个想法甚至都不用主动去想，因为在那时候的他们看来，只要落在卡扎多尔的手里，死亡就必定是他们唯一的归宿，但那个混账显然欺骗了他和他所有的衍体兄弟，这些可怜人依然活着……
活的生不如死。
“多久了……”
塞巴斯蒂安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狼狈的跪倒在坚硬冰冷的铁板上。
“什……什么？”
阿斯戴伦愣了一下。
“多久了……”
塞巴斯蒂安再次说道。
“我在这里……已经过去多久了……”
阿斯戴伦不自然的握紧了拳头，但看着塞巴斯蒂安那充满祈求，绝望的眼睛，他还是松开了手，缓缓的，微微叹出最后一口气，然后仿佛自暴自弃一般，说出了那个痛苦的数字。
“……整整168年。”
阿斯戴伦艰难的开口说道，他以前曾经说过，他可以做到本能般的忘记所有经他之手的猎物，这句话并不是狂妄自大的假话，这句话是真的，他确实可以做到这一点……
直道这些他原本以为已经死去的人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为止。
塞巴斯蒂安……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在阿斯戴伦初出茅庐时，他第一个遇到的猎物就是塞巴斯蒂安，他是第一个自己拉入这片深渊的人，而那段和塞巴斯蒂安相处的时间，以及之后对他的背叛，都曾深深的在他那颗名为良心的心脏上，剖去了一大块的肉。
“100……”
塞巴斯蒂安的眼神更加痛苦了，他的眼角想要挤出一丝泪水，但却连这都无法做到，因为就连他身体的血液都要随着时间的流逝缓慢蒸发干了，他的眼睛已经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他们全都不在了，你……是你从我身边夺走了他们。”
塞巴斯蒂安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接连不断的噩耗几乎将他彻底击溃，阿斯戴伦想要伸出手去安抚他，但又在半路停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在这里的所有人中，只有他才是最没资格，说那些安慰别人的话的人。
但在沉默片刻之后，他却还是开口说话了。
“你……你以后不必这样了，让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吧！卡扎多尔！那个该死的老怪物，制造了这一切悲剧的幕后黑手，现在已经被人打败了！我们亲眼见到了那一幕！那实在是太解气了！他被打到半死不活！被摧残的血肉模糊！只差一步就能滚去地狱，只要等他死了，你们也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自由……不，不会有自由的。”
塞巴斯蒂安出口打断了阿斯戴伦的话，然后就这么继续在原地，默默蜷缩着。
黑暗和寂寞是一对痛苦的搭档，能够赋予他们长久的折磨，但在另一方面，这些痛苦却又锻炼了他，在长达168年的孤寂中，塞巴斯蒂安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停的思考。
所以当他从这个地下监牢里见到阿斯戴伦，却没有发现卡扎多尔的同时，他就推测卡扎多尔可能已经出事了，阿斯戴伦的话最多也只能算是印证了这个猜测。但就算这个猜测已经得到了验证，这对他们目前面对的情况来说，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毕竟无论那个解救他们的人是什么，只要他没有彻底疯掉，那他就绝对不会放任7000多名饥饿到疯狂的衍体肆意的冲出牢笼。
想想吧，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这是一切究竟会是什么模样？饥饿的衍体们将这样直挺挺的冲进城市，冲进这离他们最近的肥美大餐中，大饱口福，痛饮鲜血，而且完全没有人有能力阻止他们这样做，就算是死亡也不行。
对于如今的衍体们来说，在吃饱之前死掉，和没有吃饱的时候死掉，根本没有任何差别，因为无论哪种结局他们都能接受。
是在死之前尽最大可能的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腹欲望，还是在追寻这个欲望的过程中享受甜蜜的死亡，对于衍体们来说都是绝对稳赚不亏的。
阿斯戴伦又沉默了，同样不傻的他也意识到了这种可能，但求生的欲望却拼命的阻止他的思想，向着这个可怕的方向滑坡，但塞巴斯蒂安却已经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让阿斯戴伦不得不考虑这种情况和可能，但是最终……
“……也许你说的对，塞巴斯蒂安，也许对于我们这种怪物来说，唯有死亡这一种结局才能配得上我们黑暗的身份。”
阿斯戴伦默默的如此说道，他放弃了，如果诺希尔真的要杀了他们，阿斯戴伦根本想不出一点阻止他痛下杀手的办法，但塞巴斯蒂安并没有关注这番话语中的绝望，恰恰相反，听到这话后的塞巴斯蒂安表现出的只有出奇的愤怒。
“不要！把我！和你！这种！残渣的身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你！……你以为是谁才害我落得了这般下场！”
阿斯戴伦再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会再否认我曾经犯下的过错了，塞巴斯蒂安……我很抱歉，那时候的我身不由己，我很想这么说，但我知道这种程度的道歉你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塞巴斯蒂安没有说话，只是继续蜷缩着，阿斯戴伦的嘴微微张合了一下，最后在短暂的沉默中，他又继续开口说道。
“我……我很抱歉，塞巴斯蒂安，我真的很抱歉，不只是对你，更是对监狱里所有因为我而来到这里的人，我对你们犯下过无法原谅的罪孽，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真的很想替所有人赎罪，我真的很想尽最大的可能救下你们所有人，但我做不到这一点，我们都要死了，因为我没有办法说动那个打败卡扎多尔人。”
“我也想不出他有一丝一毫放过我们的可能，那太不切实际，所以可能在下一秒，我们所有人都会整齐的爆成一团血浆，但在死之前……我想对你们忏……”
“你真的愿意尽最大的努力，帮助这些因为你们的助纣为虐，才沦落这般可怜地步的人们吗？”
“啊！！！”
阿斯戴伦就像炸毛的猫一般瞬间跳了起来，远远的躲开了不知何时何地，悄然跑到他身侧的诺希尔。
“你……你是怎么……你都听到了？”
诺希尔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阿斯戴伦，你是否真的愿意尽最大的努力，和你其他的六个兄弟姐妹一起，帮助他们在这个艰难的世界存活下去？”
阿斯戴伦的喉咙咕咚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如果我说是的话……会是怎么样？”
诺希尔的嘴角扯了一下，露出了一个还算友善的微笑。
在之前乘坐升降梯下降到这里的那段时间，他已经抽出时间用清洁卷轴，打扫干净了自己身上的血污和碎肉，现在他的身体上只留下了淡淡的血腥味。
虽然后续依然需要好好洗个澡才能将这股味道清除，但至少让现在的他少了很多的压迫感，反而平白多生出了几份亲切，让他们之间的交流不再会因为两边太不对等，从而无法进行下去。
“会是怎么样？至少不会是你们刚才说的那样，随便挥挥法杖，就让这里的衍体全部爆炸，难道在我做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你还没有发现我是多么的善良吗？”
善良……是指把卡扎多尔打成畸形，然后将他半死不活的尸体，挂在他自己曾经的法杖上吗？阿斯戴伦在心中暗暗排腹，虽然无法否认这家伙确实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但半个小时前发生的那场别开生面的演出确实狠狠震慑到了他的小心脏，阿斯戴伦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能够把骨头像掰一根小指粗细的木棍一样掰断的家伙。
不过……
“你……确实说的很对，你知道吗？尽管你和我曾经印象中英雄的形象有些不符，比如说这对翅膀还有犄角，以及你手上挂的那个东西什么的，但至少在我的眼中，你的所作所为确实足够担当得起英雄的称号。”
“你帮我们报了仇，救了我们的命，更是揭露了这地面之下埋藏着的黑暗，我觉得……我们可以信任你，如果你真的愿意放我们离开，那我也愿意向你保证，我绝对会用尽最大的努力，尽最大的可能帮助我的同僚们生存下去。”
阿斯戴伦的话很认真，诺希尔能判断出来，至少在此时此刻，他的话语绝对是认真且严肃的。
“很好，我很满意。”
诺希尔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说道。
“我可以放你们离开，是的，你没有听错，我说的是所有人，你们所有人都可以离开这个见鬼的，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只要你们能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什么条件？”
“非常简单，但也非常困难的条件，我要求你约束住这些衍体的吸血渴望，但也不是完全约束，你们依然可以吸些动物的血用来充饥。”
“我还要求你们带着这将近7000名衍体离开博德之门，前往黑暗深邃的幽暗地域，在那无尽的黑暗中暂时安家。”
“只要你们能同意我这两个要求，我就会放了你们，同时我个人承诺，我会在这场规模庞大的搬迁中充当保护者的角色，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们快速的完成迁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