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格儿三人离开后,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郭林霍然站起,脸色忍不住流露出一抹激动之意。
这份不同寻常的情态,并没有在亲传弟子贾肃面前隐瞒:“阿肃,你说那个叫‘陈留白’的,会不会真是从仙山上下来的人?”
贾肃回答道:“根据侯师弟他们所言,一个眼神,便能使得心神震慑,无法生出任何抵抗之意。如此手段,已然超凡,绝非寻常幻术所能做得到的。”
毕竟白帝城的弟子,本身可都是练武有成的武者,心神坚韧,哪会轻易屈服的?
郭林点头道:“确实,以为师的武道修为,想要做到这一步,亦不容易。”
说到这,眼神放光:“快百年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看到一缕曙光。”
看着有些失态的郭林,贾肃忍不住道:“那陈留白究竟是个什么人,尚无结论。师尊,世上修仙之事,多虚无缥缈,捕风捉影,你何必执着于此?”
别的人不知,作为亲传弟子,他自然知道:师尊之所以会离开白帝城,万里迢迢,北上入京,其实正是听闻到一则关于仙缘的传闻。
于是就眼巴巴地赶来了。
入京之后,关于那个仙缘传闻没有任何着落,却听到了侯华年的诉说,引出“陈留白”这么个人来。
多年以来,在郭林的交际圈子,不乏奇人异士,道士和尚等。可那么多年过去,并无实质性的收获,反而屡次有上当受骗的嫌疑,白白浪费了许多光阴和资源。
但郭林依然执著,孜孜以求。
对此,贾肃有些不理解。
要知道在他心目中:师尊可是高高在上的先天宗师,坐镇一方,足以傲视群雄的大人物。
但听郭林长叹一声:“阿肃,等你到了我这般年纪,你就会明白了。仙道之下,帝王将相,贩夫走卒,最后都逃不过一抔黄土。为师,不甘心呐。”
贾肃不是笨人,顿时恍然:
当人开始老去,其所要追求的东西,和壮年是完全不同的。
是的,师尊的确老了。
原来他也是怕死的……
心情有些唏嘘复杂地走出去,转到庭院中。
这里有假山流水,在一块石头上盘膝坐着一人,长发束冠,全身雪白的衣裳,一尘不染。
大师姐程剑雪。
白帝城中天赋最高的弟子,年纪轻轻,剑法已通玄,并踏入了先天之境。
其最初时与轩剑派的冷面剑客展驰齐名,但很快就将展驰抛于身后,独领风骚。
展驰甚至因此颇受刺激,开始了自我放逐,流浪江湖……
面对这位容颜明丽但如霜似雪的大师姐,贾肃立刻拘谨起来。
程剑雪开口道:“听说师尊又发现了新的‘仙缘’?”
贾肃赔笑道:“目前只是疑似。”
“哼,你也不劝劝他。”
“你知道师尊的性子,我哪里劝得动?”
程剑雪傲然道:“吾辈剑客,毕生所学,皆在一口剑上,剑在人在,何必一定要去求什么仙缘?即使世上真得有仙缘,也该凭借手中剑来取。”
贾肃听得拍手赞道:“大师姐说得好。”
程剑雪站立而起,展现出无限美好的身姿:“如果有那人的消息,你来告诉我,我要去会一会他。”
“大师姐,你可不要乱来,师尊说过,要以礼相待的。”
贾肃忙道,在他心目中,师尊的分量无与伦比,说出的话,便是无可违逆的命令。
程剑雪淡然道:“我自有分寸。”
……
出到外面后,陈渭斌的心神不禁一阵恍惚。他一向擅于察言观色,刚才在小厅上,很注意到师尊的神态。
师尊对于陈留白的立场态度,绝没有半点说要替弟子侯华年出头的意思。
而是渴望着要与之结交。
拜入白帝城多年,陈渭斌可从不觉得自家师尊是位好相与的。
先天宗师,自有威严和权势,不折不扣的上位者。
但当听闻到关于“陈留白”的事迹后,郭林的态度完全变了。
想到这,陈渭斌心底不由滋生出一股懊悔之意来:
当日在宗族祠堂,他下意识地对着陈留白下跪,想要求教。
不过并没有得到正面的回应,意识到操之过急,显得唐突了,然后他就借驴下坡,放弃了。
如今想来,要是那时候自己一跪不起,跪個三天三夜,就像那些个有志于求学的学子,不怕拒绝,以此表现出自己的诚心和坚持。
那么,最后陈留白会不会看到同族的份上,而有所动心,从而指点一二?
这是有几率的事。
但可惜,过去的都过去了,而错过的,也都错过了。
如今天下之大,能去哪找人?
“师妹,咱们难得相聚,我请你喝一杯。”
侯华年眼巴巴地道。
赵格儿一笑:“师尊有令,要去找人,我就不留下了。”
说罢,径直离去。
目送她窈窕的背影,侯华年好不郁闷,又感到诧异:“难道师妹竟有线索?”
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想要找一个人,无异大海捞针。
闻言,陈渭斌心一动,当初赵格儿主动搬到东照坡扎营而住,然后又连夜离开。
其中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甚有蹊跷。
但即使有所怀疑,也没办法去直接问,只是心中焦急:如果被赵格儿先找到了陈留白,那自己成为亲传弟子的心愿,岂不就落空了?
当即快步追了出去,想来个尾随。
不料到庄外,赵格儿早不知所踪。
跑得真快。
陈渭斌眼珠子一转,心想陈留白很可能也是入京了,在城中找一找,也许能碰碰运气……
……
却说赵格儿出到庄外,急步离开,到某处巷道上了一辆马车,在车内换过一套衣裳,然后下车换路,再闪进一座宅子,等出来时,整个人已经乔装易容过了,就算站到侯华年面前,他都认不出来。
即使如此,赵格儿依然小心翼翼,确认没有人尾随跟踪了,这才松了口气,一路步行而去。
最后,来到那座小宅院门外。
地处偏僻,四下少见行人。
伸手一推,柴扉虚掩的。
她走了进去,首先见到院子中有一匹马站在那儿,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过来。
莫名地,赵格儿被这马盯得浑身不自在,赶紧站定垂手:“公子,奴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