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便有二。
陈玉楼又特地将剩下的两副纸甲,也都点上了眼。
那位观山太保,怕是到死也想不到,总共四只纸傀,竟然一大半都便宜了他。
但……不得不说。
点睛和无眼的纸傀之间的差距,可谓天差地别。
非要形容的话。
为纸傀点睛,就像是白猿通窍。
虽然没有真的活过来,但与他之间却有了一种近乎于心神相通的联系。
无需念动巫咒,一念之间,即可驱动纸人。
早知道纸甲术是观山太保所掌握最为惊人的异术之一。
但效果,还是有些出乎了陈玉楼的预料之外。
和怒晴鸡还不同。
毕竟,这天底下大概率无处可寻第二头。
但纸傀不同,剪纸即成。
甚至按照他的推断,若是能够将纸甲术修行到极致,所驱使的傀儡之物,完全能够不仅仅限于纸人。
纸牛纸马、门楼宅院。
就如民间的扎纸人。
只不过他们所扎只是死物。
但修行了纸甲术的他,却能够赋予它们“生命”。
这等巫术,与道门中的撒豆成兵几乎相差无几了,甚至更为精妙神异。
把玩了一阵后。
陈玉楼这才将三副纸甲收起。
这一连几天的闭关修行,收获还是极为不错的。
陵谱已经被他参透了个大概。
剩下的就需要慢慢喂经验。
观山定星,寻龙点穴,凡是有古墓大藏所存之处,风水地势必然异于其他地方。
而接下来前往遮龙山途中。
少说一两个月的路程。
他完全可以一路边走边看,直到融会贯通。
至于纸甲术,如今也已经摸到了门槛,只等接下来更进一步,尝试自行剪纸成影。
“也不知道外边什么时日了。”
简单打坐吐纳了下。
一个大周天过后。
陈玉楼只觉得浑身倦意一扫而空。
起身看了眼四周,地宫内还是一如既往,灯火通明不分昼夜,他又一直入定修行,几乎完全感应不到时间流逝。
喃喃了一句。
他也不再迟疑。
负手越过石阶而上。
不多时,等他推开机关门。
第一次走出地宫时,还未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耳边就听到从楼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动静。
“什么情况?”
陈玉楼一愣。
闭关前,好像也没听说庄子里有谁接亲。
但眼下听声音,仿佛请了个戏班子来。
寻常庄户人家就算娶亲,最多也就是找几个人敲打热闹一下。
皱了皱眉头,往前快走了几步,打开大门。
哗啦——
刺眼的阳光,一下涌了进来。
同时,喧闹声也越来越大。
陈玉楼稍稍眯了下眼睛,便像个没事人一样,负手往外走去。
不过。
等他走了片刻。
才发现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回事。
内城这边仍旧冷清幽静,只在湖边树上挂了一路的灯笼,但外城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远远他甚至听到了戏班子登台唱戏声传来。
“少爷!”
“掌柜的!”
“总把头。”
一路信步而行,不时有伙计、庄户以及家丁向他恭敬的打着招呼。
陈玉楼则是随意点点头,作为回应。
等他走到外城。
这才发现,几乎所有的庄户都聚拢到了一起。
一座高台拔地而起。
外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甚至还有附近村子赶来听戏凑热闹的乡民,一个个垫着脚尖,脸上满是欣喜和兴奋,和着节奏听得入神无比。
这年头没什么娱乐活动。
加上时节艰难。
难得能看上一场大戏,哪有错过的道理?
“少爷。”
陈玉楼也驻足听了片刻。
似乎是这边的传统戏剧湘戏。
正琢磨是琵琶记还是拜月纪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
“鱼叔,今天什么日子,这么热闹?”
见是鱼叔,陈玉楼也不意外,只是指了指戏台问道。
“社日啊。”
“快到秋收季节了,年年这会庄子里都会请县里的戏楼来登台唱戏,从老掌柜那会这个传统就延续下来了。”
鱼叔虽然奇怪于他问出这个问题。
但还是认真回道。
这种大喜的日子,即便是他,那张皱纹深刻的脸上,都不禁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哦,对,你看我这记性,这段时间都快忙昏头了。”
敏锐察觉到鱼叔眼神里那抹一闪而过的疑虑。
陈玉楼一拍额头,故作无奈的道。
社日。
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这并非任何一个节气。
而是从春社秋祭的传统中融合而来。
每年春种和秋收之前,都会举行类似的庆祝活动。
只不过,一般村落寻常人家,也没有多余的闲钱,顶多也就是吃顿好的,小孩子放挂鞭炮,点个炮仗,简单热闹一下。
陈家庄不同。
几代人在此开辟出良田千亩。
光是在陈家租田耕种的庄户就有一两百户。
加上老掌柜,一直想让陈家慢慢往诗书传家的路子上走。
所以对此尤为重视。
每年不但请来戏班子,整个庄内更是张灯结彩,等到了夜里还会划龙船、舞狮、放灯,比起过年也不遑多让。
见他记了起来。
鱼叔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倒不是怀疑什么。
只是担心少爷动辄就把自己关在楼里好几天,时间长了会不会陷入自闭。
“少爷,饿了没有?”
“我让厨房那边准备饭菜。”
陈玉楼摆摆手,看天色将暗,到时候一起吃晚饭也没事。
“鱼叔,今晚有什么活动?”
哗啦——
他话才问出口。
忽然间,戏台上似乎结束了唱戏,鼓掌声欢呼声铺天盖地的传来。
随后。
早就准备好的伙计点燃烟。
一时间彩光漫天。
见到这一幕,来看热闹的小孩顿时欢呼雀跃。
他们对咿咿呀呀的戏剧没什么兴趣。
期待的是灯、舞狮和龙船。
陈玉楼都有点被气氛感染,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社日既然是祈祷五谷丰登。
他即将前往遮龙山。
作为陈家为之立足的营生,同样祈祷一句丰收应该没问题吧?
等到烟散去。
夜色也渐渐降临。
不过那些乡民却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反而一个个翘首以盼。
见状,陈玉楼也下意识顺着他们目光所看的方向望去。
只见湖面上。
一盏盏灯火随水漂过。
同时,无数的灯迎风而起,夜空中仿佛升起了一轮轮的明月。
看到它的一刹那。
众人顿时发出山呼般的庆贺。
甚至有人跪在地上,一脸虔诚的祈求风调雨顺、身体安康。
和他们不同的是。
陈玉楼眼神猛地一亮,胸口下更是传来一阵跳动。
“孔明灯!”
那一盏盏漂浮在半空中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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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忽然有种灵光乍现的感觉。
这几日闭关,除却修行陵谱和纸甲术外,闲暇时间,他也不曾忘记遮龙山之事。
如今唯一困住他的难题。
便是如何将火药准确送入山中。
但此刻……
他想到了!
传承了一千多年的孔明灯,不就是现成的热气球?
只要将孔明灯扎的够大。
让它足以带着火药飘入献王墓上空。
关键是这玩意简单,又易于携带。
就算一次不成。
还有无数次机会。
“少爷,这就是今夜的活动了。”
“等会还有一场舞狮……”
一旁的鱼叔笑呵呵的望着远处。
倒是没察觉到陈玉楼的异样。
“不错。”
“灯好啊。”
陈玉楼哈哈大笑,意有所指的道。
哪能不好。
困了他足足五六天的难题,忽然一下茅塞顿开,这种感觉,简直比大热天来一罐冰饮还要畅快无数倍。
“鱼叔,那些孔明灯谁做的?”
他这会也顾不上什么舞狮舞龙了。
只是迫不及待的问道。
“啊?”
鱼叔明显愣了下。
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但也没有迟疑,迅速回道。
“庄户里老齐头,祖上就是做扎纸灯出身,每年的灯笼都是他家负责。”
“行,带我去见见他。”
陈玉楼点点头。
他对老齐头没有什么印象。
毕竟庄子里人太多,也不可能人人都认识。
“……好。”
听他语气颇为急切。
鱼叔以为是出了什么状况,当即也不敢耽误,领着陈玉楼一路往外城走去。
外城,陈玉楼来的次数还真不多。
尤其是最近半年。
要么在观云楼,或者常胜山修行,要么就在外地。
对于这个依附陈家内城而形成的小城,还真不甚了解。
但鱼叔不同。
他能准确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
说出他们来陈家庄之前的身份来历。
做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也是一清二楚。
这也是其他任何一人也无法取代他的能力。
在巷子里左拐右绕了片刻后。
鱼叔终于停下。
“少爷,就是这了。”
陈玉楼抬头看去,那是一座小院,和其他去处并无太多不同。
但一眼望去。
不大的院子里却是挂满了灯笼、灯以及竹篾编织成的物件。
几乎都没有太多落脚的地方。
“老齐头,少爷来看你了。”
鱼叔却真正如鱼入水一般,毫无阻碍的穿过满地灯笼。
走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身后。
此刻的他,正坐在竹椅上,提着一把竹刀做事。
竹子在他手里,就像是变魔术一样。
横着一刀,竖着一刀,简单几下,一棵手腕粗细的毛竹就变成细小的竹篾。
他耳朵似乎不太好使。
鱼叔拍了下他肩膀,又凑到他身边大声喊了一句,老齐头才反应过来。
等转身看见那道一身长衫,神色温和的身影时。
整个人明显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见……见过少爷。”
双手抱拳就要行礼。
还是陈玉楼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他。
都一大把年纪了,少说六七十岁,让他下拜,这不是折寿么?
“老齐头,现在民国了,庄子里不兴前朝那一套了。”
“少爷人宽厚,你也不用太过拘束。”
见老齐头诚惶诚恐,鱼叔忍不住笑道。
多年前就在庄子里的老人还好。
这两年才入庄的那些人,对陈玉楼简直奉若神明。
毕竟,要不是庄子收留他们,在这种乱世里早就饿死了。
尤其租种陈家的田地。
租子比外面都要低一成。
老齐头来庄里也有几年了,一家人租了六七亩水田,三个儿子整天在田地里忙碌,他年纪大了,下不了田,就把祖传的手艺给重新捡了起来。
但他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少爷。
以往只远远看他骑马入城。
心里哪能不惶恐。
“老齐叔,我今天过来,也没别的事,就想问问伱能不能做出更大的孔明灯?”
陈玉楼温声问道。
“大?”
“不知道少爷要多大的,俺以前倒是也做过。”
见他问的是孔明灯,那是自己吃饭的手艺,老齐头心里这才安心了不少。
“能带个三五斤东西上天的那么大。”
陈玉楼稍稍琢磨了下。
想要打破献王墓的风水,至少也需要一次稍大规模的爆破。
到时候尽可能收集一些烈性火药。
半斤的话。
应该就差不多了。
“三无斤东西上天?”
老齐头一下愣住。
他以往在城里倒是替大户人家扎过灯。
但顶多也就竹筛大小。
带东西上天,这还真没见过。
不过他也不敢迟疑,只是稍稍沉吟了下,便弓着身道。
“少爷,俺也不敢瞒您,以前确实没扎过,但俺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好,那老齐叔你先安心做着。”
一听这话,陈玉楼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
随手从口袋摸出一块大洋,塞到他手里。
“这是定金。”
“等你做成了,还有赏赐。”
“这……这哪里成,陈少爷,您收留我们这一家子住下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哪里还能要您的钱。”
一看手中那枚明晃晃的银洋。
老齐头吓的连连摇头。
直说不能要钱。
但陈玉楼已经转身,只远远留下一句话。
“老齐叔,给你你就拿着,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尽量把孔明灯做得更好。”
“最好能承受十斤八斤的重量。”
“别说一块大洋,就是一条小黄鱼也值得。”
老齐头抬起头,视线中陈少爷和鱼叔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大门处。
他腿脚不太便利。
根本追不上去。
只能捧着那块大洋,怔怔的站在门口,恍然有种做梦的感觉。
一直到三个儿子听到消息赶回。
他才如梦初醒。
“老三,你这几天累点看着田里,老大你们两个留在家里帮忙。”
“少爷交代的事,万万不能马虎了。”
另一边。
跟着陈玉楼一路离开小院的鱼叔。
虽然心里充满了疑惑。
但却始终没有问及哪怕一个字。
这就是他在陈家几十年的生存法则。
少爷要什么,他只需要竭尽全力去做到,而不是开口质疑。
“对了,鱼叔,这几天李掌柜需要的材料都送过去了吧?”
陈玉楼对他的反应极为满意。
两人很有默契的都未提及孔明灯的事。
“送去了。”
“去汉阳的伙计,带回来的秘金,还有少爷您交代的盒子,都一并送到了石君山。”
“另外,李掌柜的带了话,说是地火旺盛,十来天就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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