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奕围攻瑕丘城已经一月有余。
期间多次派白孝强、陈大牛、袁清等将领兵攻城,却总是差一点。
不过如此凶猛的攻势,仍旧让城中的朱瑾胆寒。
“叮叮叮!”鸣金的清脆声传遍战场,袁清砍翻一员兖海军将校,看着不远处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敌军军士,吐了一口唾沫,厉声道:“撤!”
随即眼睛盯着面前的敌方士兵,靠近城垛后快速拾起墙边的木盾,一翻身,落在木梯上,以木盾搭载屁股下,眨眼间便梭至墙下。
兖海军众将士,伸出头往城外看去,只见稀稀拉拉的宣武军收敛其沿路的同袍尸体,退回不远处的本阵。
吐出一口浊气,所有人都瘫坐在墙根处,庆幸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脱下粘人的铁甲,将头盔丢给一直跟随的亲兵,气呼呼的闯入白奕的中军大帐,不满道:
“使君何以鸣金,若再给我半个时辰,西门破矣。”
白奕抬头看了眼有气无处发的袁清,没有理会,重新埋头,自顾自看着地面的军事舆图。
被白奕看了一眼,袁清仿佛泄了气,脸色苍白,低下头不敢再胡乱大吼大叫,仿佛受气的小媳妇。
陈大牛靠过来,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道:“你杀人杀糊了脑了,敢在使君面前大呼小叫。”
袁清轻咳一声,脸色转红,尴尬道:“在南边待久了,好不容易遇到大战,上头了。”
陈大牛感同身受,拍了拍他,没有说话,自顾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在场的这些将领,如李克让、白孝强、陈大牛等,无一不是方面大将,坐镇一方。
陈大牛、白孝强等人还好,经常被白奕抽调参加濮州之战,接受军府指挥。
特别是袁清,自徐州四地收复以后,数年时间都坐镇在泗州,没有上司指手画脚,不自觉养成了一丝上位者气息。
这次突然调入白奕大军中,一时间没有转换过来,以至于冲撞了主帅。
其实不只是袁清感到奇怪,陈大牛等人亦是如此,每次攻城,依靠着宣武军的精锐,眼见就要攻破,就被要求撤退。
仿佛上厕所时戛然而止,如何不感到憋屈、难受。
也就是主帅是白奕,换做郭慧龙,早已经激起了众将不满。
且不管宣武军中,瑕丘城内,兖海军府,朱瑾忧心忡忡的坐在位置上,等待城墙上传来的消息。
“节帅,敌军退了。”
进来传消息的是负责西城门防守的俞立。
他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说出这个消息时,主帅的吐气声。
俞立清楚,自己的这位主公,冲锋陷阵或是一把好手,带兵打仗,决策千里之外,比其堂兄朱瑄远矣。
当初能够驱逐前任兖海军节度使齐克让,多赖其兄朱瑄替他谋划,又支持给他精兵良将。
自己也是当时朱瑄派给他的心腹将领之一。
朱瑾看着欲言又止的俞立,喝了口水,问道:“若是传个消息,随便派个人就可以了,你亲自前来,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讲吧。”
俞立行礼道:“节帅明鉴,确有紧要告知。”
“但讲无妨。”
“恕末将无礼,今城中兵马不过三万,且这一个月敌军攻势甚猛,其中大半都带伤,恐城破位置不远矣。”
朱瑄眉心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揉了揉,才算缓解,叹息道:“此事本帅又岂不知,宣武兵强,天下皆知,但现在除了硬抗,又有什么办法呢?”“纵观周围藩镇,王师范自知自保,杨行密胆小如鼠,长兄被牵制在濮州,朱全忠远在河中。”
“何处可有兵马援我。”
俞立再次施礼道:“末将曾受节帅之令押送钱粮往濮州,眼过大节帅主持修建的鄄城,可谓雄城,没有二十万兵马,长年累月的围攻,是攻不下的。”
“或许可以遣使请大节帅来援,毕竟攻打鄄城只是郭慧龙,偏军,目的就是牵扯大节帅的兵力,让不能援我。”
“我们反其道而行之,趁着白奕不备,大节帅从其后,节帅出城夹击,敌必破。”
“白奕败走,郭慧龙又岂能独持,必退兵矣。”
朱瑾犹豫不能决,这时候朱瑾之子朱用贞从侧门突然冲出来,大声道:
“父帅何必迟疑,今瑕丘城破就在旦夕,你我父子命悬一线,父帅替别人考虑,谁又能替我们考虑呢。”
是啊,若自己死了,独留朱瑄又有什么意义呢。
更何况他们俩只是堂兄弟关系,自己死了,朱瑄岂会为他朱瑾祭祀其父。
“来人,准备笔墨。”
夕阳余辉照映在砖石垒筑的瑕丘城上,不知是光的影,还是血的红。
因为宣武军将北、西、南三面城墙立木栅,挖堑沟,围得水泄不通,独有东门外的原野,寂静无声,好似通天大道。
只是谁人也都知道,此道不仅不通天,反倒通向地狱。
一直没有动作的瑕丘东门吱呀呀的打开,里面奔驰出数十位骑兵,始一出门,便冲向四面八方,没有一人是同路的。
这些骑兵没有走多久,原本寂静无声的原野突然出现无数宣武军骑兵。
“休要走脱了他们。”一名宣武军骑将看着四散而逃的敌骑,大吼一声,指挥众骑上前围剿。
数百宣武骑兵分散成数十队,每队十人,负责敌骑一人。
惨烈的骑兵追杀,在这片原野上展开。
从城中冲出来的兖海骑兵不敢耽搁,拼着身后不断骑射的敌骑,头也不回的冲入不远处的山地。
他们知道,只要冲进去了,大概也就活命了。
两刻钟后,原野恢复平静,仅有几匹无主战马,游荡在其中。
原野东面的铁山上,李克让端坐马上,看着不远处的山道间如丧家之犬的一名兖海军骑士,冷漠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之前在原野上指挥的骑将恭敬的端坐马背上抱拳道:
“从城中出来五十六骑,其中五十五骑都被兄弟们留下,依照留后的吩咐,放水了一名敌骑。”
李克让微微点头,向着一旁的马军兵马使孟培武说道:“你们的三千人一定要将东面的这片原野给本将看住了。”
“请老军使放心,有我们在,只要我们想,这瑕丘城一个苍蝇也出不了城。”
“嗯,你办事,我放心。”
说完,李克让带着左右亲卫离开,独留孟培武等马军将领,以及山下密林中正在休息的密密麻麻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