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乙踏进大厅,一眼看到抱着孩子的常乐公主,不由有些愕然。
那小孩子应当是铁勒的女儿小玉儿,似乎刚刚大哭过一场,现在躺在常乐公主怀里睡着了,只不过小小的身子依然一抽一抽的。
“见过公主殿下!”周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这个把月时间,你倒是又胖了不少!”常乐公主瞅着周乙,道。
“这十几年来,一直忙碌不得自由,难得有这么一个可以好生休息的时间,可不就长胖了吗?”周乙摸了摸肚皮,有些难为情。
“你就不担心这一场战事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周乙道:“这一段时间,我细细思量了,陛下的谋算,并不在于如何对付我北庭都护府,重心在燕都那边,所以我们有可能最大的损失,就会是面对一个重新统一的大元。但是公主,此大元已非彼大元,即便陛下成功了,此时的大元也是虚弱不堪的,我们自然会有另外的对策!许是会更麻烦一点,更费事一点而已。”
“你倒是自信!”常乐公主道。
“北庭都护府上上下下,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周乙笑道:“其实公主殿下也应当知道我们那边大致的情况,心中也该有个判断才是。”
沉默了片刻,常乐公主才道:“恭喜你们了,北庭都护府在这一场较量之中大获全胜,哲别战死,阿可敦投降,铁勒,现在只怕也回不来了!”
“什么?”被关了一个多月的周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没有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长乐公主苦笑道。
周乙咽了一口唾沫,眨巴着眼睛,仍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还没有想明白吗?”常乐公主道:“你也是其中的一环,不过你是被抛出来的一环,是用来欺骗铁勒的一枚重要棋子。”
“我需要好生理一理,这个消息说实话是真把我给惊着了!”
“燕都那边传来了消息!”常乐公主道:“安玄是你们的人。你是知秋院的副掌院,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敢欺瞒公主,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周乙老实地道。
“那沙列文也被你们策反了,你知道吗?”
“这件事我知道!”周乙点点头。
“铁勒在两年前便与哲别两人开始谋算这件事情,而你作为活跃在这片土地之上的北庭最大的情报头子,自然便是需要欺骗的对象之一,从一开始,铁勒想的便是攻打燕都,而不是你们北庭都护府!”常乐公主苦笑道:“只不过铁勒他虽然成功地欺骗了你,但却怎么也想不到安玄是你们的人,那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你说是吧?”
“是!”
“所以在铁勒他们发动之前,李大锤萧长车必然已经知晓了铁勒的真实目的!”常乐公主道:“但他们并没有通知你,而是让你成为了欺骗中的一环,而你的表现,也让铁勒和哲别深信他们的这一次计划,必然会成功。”
“应该是这样!”周乙道。
常乐公主有些不解地看着周乙:“你难道不愤怒吗?在这件事情之上,你是一枚弃子,你很有可能被铁勒杀死的。”
“没有什么愤怒不愤怒的!”周乙嘿嘿一笑:“殿下,干咱们这一行的,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做事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从干这一行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就是活在阴谋和圈套之中的。算计敌人,也算计自己人,甚至于算计自己,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最后的胜利。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不在乎牺牲一切,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想不到你竟是如此看待此事!”常乐公主倒是有些意外:“我以为你至少会表现出恼怒的意思。”
周乙摇头:“殿下,我以前也这样设计过别人啊!而且我如果真在这件事情之中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是应当应份的,想想当年为了推动元国的三王分立,在皇城之中我们战死了多少精锐,这些年来,为了北庭的强大,我们又死了多少人。死去的每一个人,都是在为一个强大的北庭添砖加瓦,您说,我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目标,而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即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我们都是天下这个大棋盘上的棋子,什么时候该出击,什么时候该蛰伏,什么时候该牺牲,都由棋手决定。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坦然面对。”
“李大锤的手下,都是这样考虑问题的吗?”
“以前我们的同事都是这样想的,不过现在摊子大了,倒也不见得都是这样了!”周乙笑道。“殿下,既然我北庭大军已经大获全胜,接下来您又什么打算?”
“刚刚接到通报,你们的一支骑军距离真定也只有数十里距离了,赤温将军正准备动员全城青壮守护真定!”长乐公主道。
“殿下,您觉得还有必要吗?”周乙道:“这一次陛下为了达到目的,必然是倾巢而出,抱的就是不成功就成仁的心思吧?真定这边,如果还要负隅顽抗的话,除了更多的鲜血和死亡之外,还能有什么呢?最终的结果,并不会改变。”
看了一眼常乐公主,周乙轻声道:“请恕我直言殿下,即便是北庭都护府全面占领了大元,您仍然会受到最高的尊重,包括小玉儿公主。如果陛下愿意归降,也肯定会受到最高的礼遇,虽然会失去权力,但绝不会失去尊贵啊!咱们公子的身份,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
“铁勒的性子我知道,只怕现在,他已经不在了!”常乐公主垂下眼睑,将怀里小玉儿抱得更紧了一些。
“殿下……”周乙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前一花,大厅之中突然就多了一人。
“妙妙!”常乐公主看着回来的端木妙妙孤身一人,终于是忍不住泪水长流。
“公主,铁勒夫妇都不在了!”端木妙妙哽咽着道:“我有负你所托,带不回来他。”
“不怪你,他就是那个性子,这是他的命。”一手托着孩子,一手擦干了泪:“死者已矣,妙妙,我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呢!”
“殿下节哀!”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周乙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觉得有什么胜利的喜悦,反而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周乙,你先出城去告诉你们的人,就说真定已经决定开城出降了!”常长公主道:“为了不引起城内骚乱,便请他们在距城十里之外驻军可好?”
周乙躬身行了一礼,“公主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