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太想让杨见山留在身边,杨见山可能不知道。
李西山瞥了一眼杨见山,杨见山摇了摇头。
李西山血气翻涌,几乎气死过去。不过,转瞬间就恢复正常。
真用说话才能解释清楚?摇摇头,就足够了。不摇头,其实李西山也知道。
老和尚,佛法甚远。早知如此,就在金山上多待会了。
李西山就不再担心,杞人忧天,不全是杞人的错,这样担心,也不是李西山的错。更根本的,无非老和尚的那个说法,“本心之内,都不是问题。”
李西山又想摇头晃脑了,老和尚,还差的远呐。
再一想自己的处境,李西山的头,晃不起来了。
再看一眼杨见山,都想喝酒了。愁啊,怎么会是这么个怂样呢?滔滔不绝,口如悬河呢?风流倜傥,姿容无双呢?那个才华横溢到真正可以目中无人的家伙去哪里了?哈,李西山正了正衣襟,不用照镜子,这一次,真想喝酒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反正现在,李西山满意极了。
杨见山还是那个杨见山,站在李西山身边,沉默寡言。
少年郎,暂时想不明白的事,就选择不想。
过了没多久,有一个人从院子里走出来,身材高大。
这人出来之后关好院门,转头看向李西山和杨见山站的地方,确认这两人没有什么动作之后,开始往小巷这边走。不过,没走几步,就停下了。
李西山看了一眼那两扇门,也没有迈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杨见山抬头看那轮圆月,也没有什么变化,好像一直都是如此。
耶律邪骨从醉醺醺回来,到此时离开,已经过了好大一会了。
做这件事情之前,肯定还做了其它事情。
有些人觉得事已至此,做不做都无所谓,有些人却很在意,在意的人并不一定在意这件事本身,但是,在意的人却肯定在意为什么他会这么做。
玲玉就是在意的,明明知道最后的结局,还是装作不知道,事后还开玩笑,问这一次,耶律官人能不能给十两银子。
耶律邪骨就不犹豫了。
不过,动手之后,才想明白。不过,已经迟了。倒算不上后悔。
耶律邪骨很纳闷,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出现在这里?认识我耶律邪骨?绝不可能。
认识耶律邪骨的人,耶律邪骨都认识,耶律邪骨认识的人,不一定认识耶律邪骨。这样才正常。
转念一想,耶律邪骨就明白了。那读书人并不是认识耶律邪骨。
耶律邪骨心中大恨。
读书人清秀儒雅,看起来就是性格极好的,相比外表皮囊,性格应该更加般配。关键还带着一个孩子。孩子衣服倒不脏,就是有些破旧,还背着个小竹箱,腰里别着半截烧火棍什么意思?
再一想,耶律邪骨有了些眉目。倒不是耶律邪骨吃醋,也不是耶律邪骨就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相反,耶律邪骨对玲玉那片真心更加确定。
恰是因为如此,耶律邪骨更加如鲠在喉。
可能,读书人就想把孩子留下,没有别的意思。
晚了一步,一切都晚了。
耶律邪骨觉得,以后的日子,比这半年更加难熬?绝不可能。
耶律邪骨盯着李西山,举起右手,掌心对着自己的面孔,伸出双指,在自己眼前弯曲了两下。
李西山看着耶律邪骨奇怪的举止,疑惑不解。
耶律邪骨把手放平,在脖子上来回横抹三次。
李西山皱着眉头,似乎在权衡利弊,然后才开口:“站一会,天亮就走。”玲玉两字,没有说出口,更没提再见一面。
耶律邪骨似乎有些意外,看了眼天色,“进去吧,”耶律邪骨不再为难李西山,脸色和口气都很和煦,“半年前,这个宅子就空了,反正也没有人住。”
李西山有些愣神,显然有些意外。说谎本身并不意外,为何说谎,才让人意外。别管是进去还是呆在外面,都已经不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对杨见山,尤其如此。
李西山并没有进宅子的动作,只是看了一眼那两扇门,依然站在墙角边。
耶律邪骨嗤笑一声,显然是很瞧不起读书人的。就这点胆量?多少年?走了多少路?下了多少次决心?就在眼前,反而怂了?没用的懦夫!耶律邪骨浑身发抖,几乎压制不住自己的身形。
李西山和杨见山选择在太阳升起的前一刻离开。
耶律邪骨在另一处街角站了一夜,双拳青筋暴起,骨头咯咯作响,眼光能杀人,心中要吃人,最终,却一动没动。
耶律邪骨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渐行渐远,看着一轮红日缓缓升起,莫名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耶律邪骨闭上眼——那个年轻人,也是个可怜人。
耶律邪骨就要发出一阵喋喋怪笑,硬生生被自己止住。一身儒衫的耶律邪骨,比李西山更像个读书人。
走出小巷很远,李西山才敢看杨见山。
李西山眼光扫过杨见山的双手,口中啧啧几声,虽然没有说话,意思却很明显。
杨见山双手肌肤莹润,根本没有受过伤的样子。老和尚小瓷瓶里的药膏,是好东西,就是不知道,和老鬼的大药缸比起来,孰优孰劣。
可惜,大药缸也不能背在身上。这么说,小瓷瓶就完胜了。
李西山摇头晃脑,看起来就很得意。
杨见山故意不去看。
“你不懂!”李西山看了看杨见山,更加得意。
杨见山看着一队行人列队走过,脚步匆匆,却不显杂乱。李西山眉头紧皱。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开凿运河的大军之中。当然,这些普通百姓和那些犯罪的人相比,还是有区别的——老百姓可以领取赏钱。
以前,也有过很多次官家的劳工。
参加大运河的开凿,尚属首次。给官家出劳工还可以领赏钱,更是首次。却不知道多久可以回来、需要干多少活,这,也是首次。
列队走过的行人却当没看见两人,队列里,是不会有读书人的。
读书人,也不屑于和他们为伍吧。
“这也不懂?”李西山不这么认为。看着杨见山紧皱眉头,故意找话罢了。
其实,不论在哪里,不论在哪个队伍里,都少不了读书人的,就在不远的将来。就如滚滚洪流,谁也挡不住。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