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见山并没有因为李西山如此说,而停下脚步。
“小施主认识廖家这些人?或者说,其中一位?”一位上了年纪的和蔼僧人看着来到身边的杨见山。
杨见山摇了摇头。
“那么小施主有什么事情吩咐贫僧帮忙?”
“见大师做好事,想为佛祖添些香油。”
杨见山正要掏出一张银票,却被老僧按住了手臂,“贫僧是铭恩巷广法寺僧人,施主真要有此想法,可否随贫僧前往寺中用些斋饭?”
杨见山微微皱眉,李西山已经追过来,“多谢大师,大师真是心善之人。”铭恩巷广法寺斋饭,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上的。
老僧把手从杨见山胳膊上拿开,看了看李西山。李西山刚要婉拒,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杨见山,把推脱话咽进肚里。
“大师这是要做个罗天大醮?”
李西山指了指正在忙碌的几个僧人。
老僧皱了皱眉,明显不悦,“和尚做不得罗天大醮。”
李西山想了一会,才尝试问道:“那······就是要办水陆道场?”
老僧不再由着读书人胡说八道,“入土为安就可以了。”入土为安这个说法,其实佛门也没这个讲究,不过入乡随俗,想不变也不成的。
也怨不得读书人乱说,委实现在很多地方和尚道士一把抓,胡子不是胡子、眉毛不是眉毛的地方太多了。但是要说给这些个断头尸做法事,老和尚万万不敢。帮着那些大头兵入殓尸体,然后帮着他们入土为安,就是最大的善事了。毕竟那些大头兵是把这些尸体丢到乱葬岗就不管的。
“施主这是要······”
李西山心内暗暗腹诽,这就叫人施主了,实在是居心不良。念头刚起,李西山赶忙双手合十,念了声我佛慈悲,似乎又觉得不对,赶忙改成阿弥陀佛,然后才说道:“这是书童杨见山,小生李西山,虽然是读书人,绝非醉心功名之人。”
李西山再叹息一声,“奈何小生家道中落,举目无亲,只剩了些许家财,干脆带了唯一留在身边也是无依无靠的书童,一起负笈游学,能考个功名最好,若无功名前程,那就只能寻个容身之地了。”
老僧看了看李西山,“看来施主也是有慧根之人。”
李西山倒吸一口冷气,“何以见得?”
老僧笑了笑,“不如施主随贫僧往寺中移步,也可用些斋饭。”
李西山看着那几个依然在忙碌的僧人。
“这边有几位弟子就可。”老僧看了看李西山,“要是施主有心,也可以随我们一起,帮着他们入土为安。”老僧说完这句,看着李西山。
李西山摇摇头,“这些人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也就是大师有好生之德、慈悲为怀,李西山是不能做这些事的。况且,万一被人误会,就怕有口也说不清了。”
老僧又看了看这心直口快的年轻读书人,并没有接话。
“广法寺离这边不远?”
老僧往东指了指,李西山和杨见山就看到一个高塔耸立在离江边不远的地方。离这边可不近。
“比施主看到的,要近一些。”老僧又说了一句。
“佛度有缘人,看来小生今日与大师有缘。再说了,佛祖确实离小生不远。”李西山言之凿凿,看起来很认真了。“不知如何称呼大师?”李西山下定决心,就问老僧法号。
老僧面有慈悲神色,“贫僧法名空云,法号明川。”
李西山双手合十,“原来是明川禅师。”这次,李西山福至心灵,倒没有叫错名字。贫僧就贫僧吧,反正还是入乡随俗,就算是现学现用也没问题,李西山不计较这些,况且本就是当地人。
“两位施主,请随我来。”明川禅师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真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高大的围墙。原来,是真的不远,比李西山想象中要近得多。和尚其实也没想着图个清静,但是竟然置身如此热闹的地方,还是让李西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杨见山也微微皱眉。李西山心中一乐,看样是被心相寺老和尚先入为主了。
但是再细想一下,就明白了,广法寺,肯定要宣扬佛法的,心相寺,那就是老和尚观道的地方,从名称就能听出来了。
名字,也不是非要那么讲究,名声,可不是随便就能拥有的。
能去广法寺烧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说呢,李西山和杨见山刚随着明川禅师走进铭恩巷就窥得一斑了。
广法寺院墙高大不说,长,都不知道有几里,要不是李西山和杨见山下船早,再沿赤粼江顺流而下,就肯定能看到江边善男信女在那里排队在寺庙外请香烧香的情景了。当然,要进入寺中上香、进香,不是想象中那般简单。
广法寺大门并没有李西山想象中那样大,和一般高门大户相比,不过是宽阔一些,也没有石狮子、玉麒麟什么的装点门面。
有一些排列整齐的轿子等在铭恩巷路边,铭恩巷两旁都有,排出很远,扈从就在那边静静候着,没有人大声喧哗。
因为和明川禅师在一起,李西山和杨见山不用和看门僧人打交道,看门僧人向明川禅师行弟子礼,明川禅师还礼之后,李西山和杨见山也跟着进去。
广法寺占地面积太大,只是僧众,就有二百余人之多,能进广法寺大门的,都是大香客,有些人还会在广法寺僧人的带领下参观一些景点,景点处,自然会有僧人说法,或者说那些景点,本身就是佛门典故或者一个个佛门公案。大殿处,倒是庄严肃穆,虽然香火鼎盛,却不显人多繁杂。
李西山是读书人,又最爱看杂书,对那一个个佛门公案耳熟能详,就没有太过停留。
何必用那些世传假象去验证真相?事物不论真假,都是真实的,而真相之后的真相,不论如何演示,最终都是虚无的。想用真实的事物验证虚无的东西,本来就只能执其一端,到头来,仍脱离不开一个荒诞不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