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国家都紧密关注着艾瑞希的这次反攻。
    对于南境周边各国而言，这一次反攻意味着彻底的站队。
    一旦艾瑞希没有取得有效的战果，那么中立的那些国家便会加入这场盛宴，开始瓜分艾瑞希王国的一切。
    如果艾瑞希取得了优势，那些仅存的中立国便会寻找一个机会，加入艾瑞希这一边。
    战争进行到眼下这个地步，局势差不多已经很明朗了。
    在傀儡军入局后，莱茵联军在战场上表现出了疲态。
    特别是傀儡军越境袭击敌占区这一点，彻底打破了莱茵联军的攻击节奏，甚至将整个进攻计划都给破坏了，并间接的导致了联军灰溜溜的撤回了北境。
    在莱茵联军全面回撤途中，许多国家，包括各大组织都曾做出过预测。
    大多数人都觉得傀儡军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
    解了艾瑞希灭国之祸不说，还一定程度的逆转了局势，将这个马上就要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国家从地狱边缘拯救回来。
    这种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战绩，属实太过魔幻了。
    就算是史诗传记里的勇者，也不过如此了。
    耀眼的战绩让许多人都改变了联军将踏平艾瑞希王国的想法，转而开始偏向于艾瑞希王国。
    可就在周边几个中立国思考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入场时候，傀儡军的最新消息被传回了南境。
    ......
    艾瑞希王都圣佩丹尼姆。
    经历了这一场艰难的守城战之后，实干派系彻底掌握了王都内大小所有事务，并且因为绝大数成员都在战斗中身先士卒，所以实干派在民间获得了非常好的名声，这也引得许多年轻人纷纷来投。
    派系经历了好几次扩张，眼下实干派成员已经达到了三千多人。
    队伍庞大了，问题也开始陆续出现。
    比如立下了战功的成员，最近心态开始有些膨胀了。
    他们仗着自己是功臣，在各种场合吹嘘自己的功绩，并且还屡屡犯戒。
    轻的喝酒闹事，重的甚至还违反治安条例！
    实干派本就是新生的政治力量，初掌大权，根基不怎么稳固，本应该做出表率，让大家看到自己好的一面，争取更多民意。
    但可惜人性经不起考验，屠龙者最终也向着恶龙的方向进化。
    或许眼下还不是恶龙，但以目前的状况维持下去，成为恶龙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皇城顶峰，议政殿内。
    大殿最中心的巨大沙盘已经被撤下了，换上了一张巨大的圆桌，造型复刻了骑士王传记里的十二骑士圆桌。
    眼下能入座的都是派系里的老人，胸前都挂着金光闪闪的军功章，水晶吊灯倾泻下来的光打在上面，反射出闪亮的的色泽。
    实干派党魁坐在首座，他手里拿着一本公函看的入神，里面应该记载了一些不太好的信息，所以眉梢拧成了一团，面对血腥战场都不曾絮乱的呼吸节奏，此刻也失去了控制。
    周围在座的功臣一个字也不敢说，全部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圆桌边缘则跪着一名身着华贵长袍的男子，对方体重目测至少三百，最大码的服饰也遮掩不住布满肥胖纹的肉。
    这名男人叫做鲍德温，是王都里少数没有携款离开的商人。
    对方在战争开始之初便站在了艾瑞希这边，然后在战争中也多次出钱出力，其中最成功的一次就是联合城内所有商人，捐献出了加工厂，加班加点的制作武器以供艾瑞希士兵使用。
    按照他的经历，就算最后没资格坐上圆桌席位，站在旁边也是够格的，但为什么反常的跪在地上，不断用手巾擦拭脸上的汗水呢？
    这就得说到他那败家的孩子了。
    这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富商的小儿子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去酒馆玩，遇上了心仪的女性，搭讪被拒后，恼羞成怒之下，便用了下三烂的手段。
    最后被酒馆里的冒险者给阻止了，昏迷不醒的女孩被送到了教会接受治疗。
    生命女神是善神，教徒性格也偏向于中立善良，所以直接叫来了守卫队。
    眼下的守卫队可不是战前全是镀金选手的三流军队。
    战争结束才多久，莱茵联军随时都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所以任职的都是从战争中幸存下来的精锐老兵。
    他们在经历了这一仗卫国战争后，心里对贵族的好感已经降低到了负数，并且多数人也觉醒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念头。
    这个念头或许还没有演变到产生实际行动的地步，但对贵族的敬畏却已经消失了。
    在得知有权贵子弟欺负女性后，立马便带队前来执法。
    处理途中，意外得知了女孩的长辈是王都守卫战中牺牲的军人，并且还不是一个！
    女孩的三个哥哥、包括父亲，全部都战死在了城墙上。
    女孩前天一天参加了四场葬礼，哭的眼泪都快流干了。
    今晚在朋友和母亲的劝说下，才从阁楼里出来，准备散散心，缓解一下悲伤的心情，但没想到了会遇上恶徒。
    当守卫队士兵得知了女孩的家庭背景后，在场士兵一口钢牙全部咬的咯吱响，怒火瞬间填满了他们的内心。
    王都保卫战后，底层人几乎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上了白色纱布，这是家里有人逝去的含义。
    因为这一点底层人之间有着很强的共情，之前一年也打不了几次招呼的邻里，眼下已经可以坐下来一起吃饭，并互相安慰。
    凝聚力比较以往，强了可不止一个档次。
    像女孩这种家里所有男性都战死的家庭，周围人或多或少都会给予这家一些优待，平时遇到事了，也会来帮忙...
    可以说这样的家庭是很敏感的存在，一旦冒犯了，极有可能就会引来强烈的民愤。
    鲍德温的小儿子约翰动手前根本没有调查女孩的底细。
    仗着自己老爹在保卫战里出了大力气，约翰这些天可没少作恶。
    从一开始的吃霸王餐，到路上随机欺辱路人，到最后走上了欺男霸女的路，仅仅连一个星期都不到。
    开战前夕约翰可不是这样的，他性子懦弱，生怕敌军杀进城来，所以到处找关系想要逃离圣佩丹尼姆。
    但那会城门被封，以他的身份也接触不到暗道这么隐秘的消息，所以每天都活在焦虑中，经常拿不敢反抗的下属出气，活脱脱就是一个窝里横的形象。
    但在他父亲成功站队之后，约翰迅速变了个样。
    他一改之前的形象，开始变得骄横且凶残，俨然已经有了昔日帝都帮成员的影子。
    然后就在他自诩成为新贵不久，他一脚踢上了铁板。
    其实也不算铁板，如果约翰反应够快，这件事还是有被压下去的可能的，但错就错在他太过骄傲。
    觉得底层的丘八不敢拿他怎么样，于是还让狗腿子当着无数围观民众的面，痛殴守卫队成员。
    前去执法的守卫队一共有十二人，约翰带了三十多个护卫。
    守卫队虽然悍勇，但错估了约翰的胆子，觉得他不敢反抗，所以被打了一个先手。
    一方留手，一方肆无忌惮的下狠手，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守卫队士兵当场就被打死五个，剩下的人人负伤，重的下辈子得躺在床上，轻的也是伤残的结果。
    这件事传到守卫队总部后，高级军官大怒，直接将事情捅了上去，然后这件事便闹开了。
    等守卫队彻底包围了自家豪华庄园后，约翰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此时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守卫队士兵强行入内逮捕了约翰，并将人关押到了死牢里。
    鲍德温知道这件事后，连托人找关系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禁卫押送到了议政殿内。
    实干派党魁认认真真的看完了整篇公函，上面详细记录了所有人的口供，包括约翰从哪里买来药等等，所有细节都记录在了上面。
    党魁将手里的公函重重的摔在了实木圆桌上，荡起的气流将身旁一个官员的假发都给吹偏了，但对方却不敢去扶正，而是继续低着头，看着木桌上的纹路发呆，就仿佛上面镶嵌了什么宝物一样。
    “这都是一些什么破事！”党魁捏着鼻梁，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苦闷。
    他以为战争结束后自己就能轻松很多，也能卸下包袱开始全心全意为底城人做事，可现实却与期望背道而驰。
    战争虽然暂时结束了，但新的难题又摆在了面前，那就是一部分有功之臣难以遏制的欲望。
    鲍德温被党魁的叹息吓得浑身一哆嗦，他用湿透了的丝巾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然后抬头求救似的看向了坐在的党魁左手边的一个老人。
    老人叫做安东尼娅·韦恩，是实干派内少数名望实力都不弱于党魁的人物，也是下一任党魁最有力的竞争人选。
    韦恩未加入实干派之前，就是一个大学者，关系网很强大，全国各地都有着人脉关系在。
    有时候韦恩说的话比党魁还管用，私底下很多人都称呼他为首领。
    在加入实干派前期，韦恩确实是抱着保家卫国的心思的。
    但到了后期，特别是成功守住圣佩丹尼姆后，一些不能说的念头，便在心里慢慢的萌发出来。
    都说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这一点体现在韦恩身上特别明显。
    之前他根本没有结党营私的念头，但在获得胜利后，他开始变了。
    韦恩到处接触旧贵族以及新贵，很短时间内便拉出了一支政治同盟势力，鲍德温恰好就是其的一员，并且因为上供的东西足够多，所以鲍德温在这股势力里还占据着蛮重要的位置。
    一旦任由鲍德温被下罪，轻则联盟资金链出现问题，重则势力直接全盘崩散。
    韦恩内心深处其实也非常讨厌鲍德温给自己找麻烦，但奈何涉及的利益太过庞大，所以韦恩只能压下心底的排斥，开口选择替鲍德温开脱。
    “保卫战刚结束才多久，就出现了这种恶行，你让那些刚缓过气的民众怎么看我们？”韦恩痛心疾首的质问道。
    韦恩选择压力开局也是在给自己留退路，一旦救不下鲍德温，他还可以立马撇清关系。
    跪在地上的胖子也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听到韦恩的质问后，立马借驴下坡道。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管教不严，让逆子闯下了大祸，我回去后一定严加管教，同时我也一定竭力去补偿受害者，我愿意无偿赠送受害者一栋位于中层区的小楼...”
    说这句话时，鲍德温的语气那叫一个真诚，从表情和语气你根本听不出虚伪客套的感觉。
    另外他给出的报酬也很诚意，虽然因为战争圣佩丹尼姆的房价跌了三分之一左右，但现有的价格仍旧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消费得起的。
    在犯罪未遂的情况下给出这样的赔付，鲍德温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大方了，希望这些下民能够识抬举。
    韦恩转头看向了党魁，等着他做决定。
    按照律法判定，犯罪未遂者，将判处7-10年流放。
    这一条是明面上的判罚，但实际执行有两个标准，平民一个标准，贵族又是另外一个标准。
    如果犯罪者是平民，那判罚基本不会有“缓和”的可能，除非掏空家底给里面人送礼，彻底喂饱那群豺狼，才有可能减轻判罚。
    另外犯罪者如果是贵族，那判罚就会相对比较“宽裕”了。
    都是自己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判罚重了，就会得罪对方，到时候还影响自己的晋升之路。
    另外往更深层次说，一部分官员还巴不得这些贵族犯事，因为从政之路，想要快速晋升，就少不了利益交换。
    贵族犯了事，给对方一个面子，从轻发落，事后就能让对方承自己一份情，下次想在职位上运作了，就能让对方帮忙出力。
    总而言之，只要有利益交换这个环节在，贵族不管面对任何事情，抗风险能力都比平民阶层要高很多。
    灯火明亮的大厅中，鲍德温认罪陈述已经结束很久了，但现场仍旧是一片缄默的状态。
    欺辱平民这件事原本可以迅速平息的，但因为约翰一系列无脑的举动，最后导致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能坐到圆桌席位的都不是傻子，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所以除了韦恩外，没人准备替鲍德温出头，毕竟不是一个利益集团。
    韦恩后颈浮现出了一层细汗，他从党魁的缄默中探出了对方的态度。
    韦恩心里也犯难，想收手退出，但又觉得再坚持一下或许还有转机。
    这也算是大多数初掌大权者的惯有毛病了，旁人的吹捧、以及一言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利，可以带来巨大的满足感，很容易让人膨胀起来。
    思虑再三后，韦恩还是决定在捞鲍德温一把，如果事不可为，他便准备罢手了。
    虽然自己已经有了问鼎那个位置的资格，但韦恩还是没有做好和党魁全面开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