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恶名
作者:无敌大西瓜   大唐皇太子最新章节     
    “舅舅,你莫要替他说情,一个奴婢,拎不清身份,不让他吃个教训,以后还不知敢做些什么呢,阉宦之祸,防于杜微。”
    “殿下,王公公也是为您考量,他说的对,这般得罪人的事,还是臣来比较好。”
    语气很生硬,心中必然很恼怒,不过,李治并不在意,他挥挥手,侍卫立刻停止了动作。
    “还不谢谢舅舅,若非舅舅求情,今日,孤定不轻饶了你。”
    王福已是站不起,就趴在地上,声音虚弱道:“奴……奴婢,谢相爷。”
    长孙无忌没个回应。
    李治再挥挥手,两个太监上前,搀扶着王福下去。
    顿了顿,李治突长叹一声,“侄儿也谢谢舅舅能体谅难处。”
    神情语气都很真诚,但不过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罢了,长孙无忌也只是笑笑。
    从东宫出来,他迈着缓步向着尚书省走去,长孙无忌步伐轻浮,眉头沉的如压了石头,当的走出老远,身后建筑已然朦胧时,又突然驻足转身。
    他凝视着远处,眼中有情绪流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须臾,又转过身接着向前去。
    到了傍晚时分,长孙无忌唤来了许多人,基本上该来的都是来了。
    他沉凝不语的坐在上首。
    气氛有些沉闷,下方众人心神难安。
    褚遂良瞄了眼,小心问道,“相爷,您将我等唤来,是有何事要议?”
    刹那间,目光纷纷聚焦而来。
    长孙无忌饮口茶,将杯盏放下,先环顾了一圈,后慢慢道:“今日一早,太子将我唤去了东宫。”
    此事众人心中知晓,李义府急迫的道:“相爷,太子殿下可是说了科举的事?”
    长孙无忌点点头。
    李义府愈急,“殿下如何作评?”
    “太子倒未多说什么,只是问了问具情。”如此说着,话锋突的一转,长孙无忌幽幽道,“不过,我仔细想了想,若是在科举这事上,坚持与陛下唱反调,最后恐将殿下置于两难之地。”
    李义府脸一白,抱着分不自信的期望道,“相爷,那您的意思是?”
    再次看看众人,长孙无忌淡淡道:“我看,改就改吧,你等与我高于庙堂,食的都是民脂民膏,应当弃些私心,为国家社稷多多着想些,魏王所奏,确实利天下。”
    一语激起千层浪,此话一出,众人心头巨震!
    杨弘礼先发声,“仆射,不是我等有私心,也不是我等不顾及社稷天下,只是千百年来大差不差都是这般的规矩,如今要我等士人与贱民一同,这……这置我等与何?”
    紧接着,又有人大声嚷嚷道:“这些年来,陛下对我等氏阀之人,提防了又提防,打压了又打压,寻到点机会,就往我等身上泼脏水,就挑我等的刺,如是年中的时候崔家,崔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在座的谁不清楚,烧人产业设计伏杀,这等事情哪是崔仁师能干的出的,他要想收拾那商人,用的着如此麻烦,以他崔氏的声望,只需动动手指,就可让那商人死无葬身之地,何须去做这等不齿的事。”
    “我等都能想明白的事,陛下难道就不清楚,可还是将这顶帽子扣在了崔仁师的头上,借机将他赶出了朝堂,岂非人君之为?”
    “有功了,缓赏,减赏,有错了,大罚,重罚,这些委屈我等都是忍了,可陛下却毫无怜惜之心,步步紧逼,难道,非要将我等赶尽杀绝,才可善罢甘休,才可心满意足吗!”
    说着,或许是觉得太过憋屈,又或许是因太过愤怒,竟大放厥词道:“陛下难道是忘了,这江山社稷是怎么来的,没有关陇相助,高祖当年何能顺风顺水的进入长安,何能不废吹灰之力的夺得关中,没有山东相助,陛下何能屡屡以少胜多,何能敌得过王世充,何能敌得过窦建德,没有江左相助,李靖又如何以北兵定江南,如何平的下萧氏!”
    三言两语,将定邦之功全安在了世族的头上,他人似都成了打酱油的存在,像是大唐江山,全是依靠氏阀才打下的,如果李世民此时在,听到这番话,怕是气的要把这人大卸八块了不可。
    长孙无忌冷扫一眼,“说事就说事,休的多胡言。”
    一股威严弥漫开来,胡言的那人怏怏坐下,其他人也都不敢再多嘴。
    屋中突陷入寂静,很别扭,很僵硬,此时,一直都未开口的张文瓘道:“科举改制,也可。”
    此话一出,刚平静下的湖面又是泛起涟漪,对长孙无忌众人纵使心有不满,也不敢直面表达出来,可对张文瓘就没有这般的惧畏了,一时间,各种抨击声乍起,不乏一些指着鼻子输出的,也不乏一些指桑骂槐的。
    长孙无忌冷眼看看,拂袖起身入了后堂,他这一走,众人更是无了顾忌,骂的更加难听,骂的也更加起兴。
    张文瓘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任由飞沫扑面而来,等的涟漪渐平,他这才不急不慢道:“想中举,也得有这个本事才是,若看不起书用不起纸,那纵使开了这道门,又能有几个穿的过呢。”
    话音落地,当诸人还正若有所思之时,张文瓘自顾自的离去。
    次日一早,长孙无忌便上书附议改制,他这一表态,反对的浪潮立马便消退,纵还有不少死硬份子,但已无碍大局。
    李世民大喜,迫不及待的颁发了早已准备好的旨意,自贞观二十二年起,天下士民不分年龄家世,皆可自行参加科举,经三试后,合格者铨官授职,同时,为了检验完善新制优弊,贞观二十二年特开恩科,一月开县试,二月开府试,秋九月开院试。
    召令一出,四方震动,望族的反应自不用多说,寒门庶人对此欢天喜地。
    长安各处瓦舍,一日间处处客满,多为家世低微的士子,不管相识不相识,皆可把酒言欢,有放声高歌的,亦有低声悲戚的,行走黑暗日久,猛的见了光亮,喜极而泣倒也是常理。
    不觉间,又是一场雪落下,到了十一月末,长安万年两县,开始着手筹备来年县试事宜,收到消息的士子闻风而至,一日间册名者便有近千人。
    考学之风盛行,或许是因此故,长安的书纸文物开始上涨。
    晋文商社是长安最大的书店,一士子进的店中,挑挑选选许久后,拿着一本经注,走到柜前,小心翼翼的取出荷包,从里头拿出一小粒碎银,然后又加了十几枚铜钱。
    在将钱交给店小二之际,这士子又露出肉疼不舍的表情来,这些钱,都够胡吃海塞一个月了,只是买一本书,值得吗?
    书虽好,可又不能吃不能喝的,他都许久没有吃过肉了,想起肉块在锅中滚煮的景象,似像是真的闻到了肉香味,肚子里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嘴中也不断分泌起了口水。
    小二看他纠结的模样,倒也是见怪不怪,应或许是看到的多了,所以也都懒得取笑了,只是问道:“郎君,这书,你到底是买不买?”
    士子摸摸书,咬咬牙,终是将钱递了过来,现在虽窘迫清贫些,可等的来日中举做了官,大富大贵也就来了,还怕会没肉吃?
    小二数了数,却是道:“郎君,不够,还差三十文。”
    士子一愣,“不可能,我明明是如数借的钱,你是不是数错了,你在好好的数一数。”
    小二不动,只是道:“郎君的钱是够的,只是这价格是昨日的价格,今天书涨价了。”
    士子再一愣,然后气愤道:“一日就长了三十文?”
    小二随意的点点头,看其样子,像是竟还觉得涨的少了。
    “你们……你们这是哄抬商价,我要去太常寺告你们!”
    小二一笑,将钱还给士子,“郎君,做买卖,讲的是你情我愿,觉的贵,你不买就是了,我们这又不是黑店,不是说非要强卖给你,觉得贵,那您就再去其他家看看就是了。”
    士子剜了一眼,怒冲冲的拿钱就走,临近还有几家书店,他挨个都去了,结果,还是一本书都没买到,贵,实在是太贵了,士子犹豫来犹豫去,看着腰上的玉佩,向着当铺去。
    小二打着哈欠,见的士子又去而复返,笑着道:“郎君可是去其他家看过了?”
    士子不愿多言,取出钱放到柜台上,然后就准备去拿书。
    小二却也未数,只是扫了一眼,便唤住他道:“郎君,你的钱不够!”
    “三十文,我加了!”
    “那也不够,刚刚,又是涨价了,就是加了三十文,还差三十文。”
    士子气红了脸,“哪有这般的,不过是半个时辰,就是涨,哪能直接涨三十文,你们……你们这些奸商,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小二养气功夫不错,仍旧很是淡定,“郎君,这店也不是我开的,我不过就是一打杂的,你跟我说这些无什么用,我也觉得过分,我也觉得高,可这是掌柜定的,我能如何呢,现在所有书店,都在涨价,我估摸,半个时辰之后,还得再涨三十文。”
    “唉,这样吧,你想要的经注,我就当你是半个时辰买的,不需你加三十文了。”
    士子怒气冲冲过来,一把将钱拿来,“君子不受贱辱,这书我不买了,你们涨吧,看看最后你们能卖给谁。”
    看着掀帘而去的士子,小二好笑的摇摇头,心中暗想道:卖不出去又如何,开这书店不过是为了方便聚拢结交文人,人家又不指望这个吃饭,就是书全都被啃食了,也无什么干系。
    书价,还在涨着,跟那夏日的栗米似的,一日比一日的高,涨幅达到了数百文左右,至十二月,四书五经等典籍的价格,竟顶的上一个芝麻官半年的俸禄了,照这般下去,怕是再过两三月,书价就能比肩金价了。
    坊间抱怨声四起,朝中有人上奏,觉应让太常寺介入,强力制定一个范围,将书纸价压下去。
    李世民将此奏交付有司商议,结果也正如他所预想的那样,驳斥者众多,书纸价上涨,好似是一些人十分愿意看到的。
    随之,皇帝颁了道旨意,着各处官府筹备作坊,自行造纸刊书。
    这道旨意,未引起多大的反响,反对者寥寥无几,因为一些人觉得,工艺在那摆着,就算官府参与其中,能造出的书纸也极其有限,对大局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官服印多少,他们就买多少,别想将这价格压下来。
    当某些人自觉一切尽在掌握中,当他们自觉能给皇帝一巴掌时,万年县突有大量的廉价书籍纸张流入市场,与此同时,还有一则消息传来,魏王之前改进的造纸印刷术,能将纸张的工期压缩在十日之内,并且印书的损耗降低了足有六七成。
    这则消息,不亚于一场地震,起初,许多人是不信的,可随之,不过六七日,也刊印出了大量书籍来,并且,价格极其低廉,纵使他们走通门路,将书籍全都收购回来,可到了第二日,照会有大量书籍流出。
    消息,好像是真的,一时间,本是节节攀升的书纸,如是被人拦腰斩断,价格一落千丈,跌幅比之涨幅还要夸张。
    上次买书的那士子,又来了晋文商社,买的还是上次想拿的经注,他今日,只带了一百文钱。
    “郎君,用不了这些,七十文足矣。”
    看了眼小二,士子却是将书放下,转身就走,过了会,他再次回来,笑呵呵道:“现在可降价了?”
    小二也不恼,只觉得此人有趣,点点头,回道:“降了降了,只要十文了。”
    士子错愕,这价格,比官府卖的还要低,他满是疑惑,将书翻开看看,琢磨是不是有什么残缺。
    小二笑着道:“书没问题,郎君不用担忧,掌柜的是准备关店了,所以才这么便宜。”
    士子哈哈一笑,爽快的扔下十文钱,拿起书就走。
    止不住的跌幅,让有的人大喜,有的人大悲,喜的,自是普通人,悲的,自是囤积大量纸张,准备发上一笔横财的奸商。
    而在喜和悲之间,还有一种人,他们就一个字: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