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市区。
人来人往的街道旁,沦陷区的百姓,仍然在侵略者的高压统治下,日复一日的忍受着。
而,正在,街道旁的一处首饰铺子内,一场“质询”正缓缓的展了开来。
“康老师,好久不见!”
两人,一见面,倒是没有许多激情,反倒是,像日日在一起工作的熟人一般。
只是,这股气氛,乍看,也不像是,令人愉悦的氛围。
“区长,康长官,他,其实是有难言之隐的!”
也不知道,两人在车上交谈了些什么,霍恩,一下车,就心事重重的。
而,刚一进屋,霍恩,等到两人打完了招呼,这才,突然开口说了一声。
闻言,康水义脸色一板,神情严肃:
“闭嘴!”
“霍站长,你先出去吧,你要知道,康长官,不仅是你的长官,也是我王某人的长官!”
一听这话,霍恩,内心反而更加不安了。
因为,他知道:
王星澜,平日里,心情好的时候,称呼上,都是特别随意的。而,一旦,王星澜用上了文书中的正式官职称呼,那么,这就说明,王星澜是真的动了些许威势的。
“出去!”
霍恩,刚想要开口,再说一番,但,却被,王星澜,淡淡的两个字直接给喝退出去了。说实话,别看,平日里,王星澜对待下属是平和的,那是因为,他王星澜不屑于用平日里的高帽子,来营造自己,在这帮老弟兄心中的威望。
生活上,他王星澜和蔼可亲,但,工作上,他王星澜可是个御下极其严苛的长官。
对此,霍恩早已心知肚明。
要知道,最初军统沪市区内部的各项戒错条例,以及,各类惩罚,那都是王星澜一条一条的参与制定的,其中的保密方面的规定,更是,严苛到了霍恩一开始都难以接受的程度。
而,这些年来,违反保密条例的,无一例外,要不然,就被撤职查办,要不然,就被送回山城的军事法庭!
因此,闻言,霍恩,一言不吭,转身便走。
心中,也没啥脾气,只是,微微可惜:
唉!
区长啊!
康局长,可是真心为你着想的啊,你可,千万不要做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啊!
想罢,霍恩,又不禁咬着牙,脸上露出了一丝怒气:
这帮,山城的监察院的大老爷们,一个劲的就知道挑三拣四的,嘴巴像是喷粪一般,若是,让老子回了山城,看老子咋一个一个的收拾你的!我这,土匪窝里,学来的满口拔牙,还一次都没用在这些尖嘴猴腮的小人身上呢!
“星澜啊。你我,自从,在赣南见了一面之后,差不多,已经有近五六年没有像今天这样面对面的说过话了吧?”
康水义,闲暇的坐在了王星澜的对面,话语中,满满的怀念。
听到此,王星澜,似乎,也回想起了当初,在金陵,在山城,甚至是在赣南,两人之间的美好时光,甚至,还回忆起这五年中,每一年新年,中秋之际,康水义都会用一封亲笔电报,来,表达“过节安好”的点点滴滴。
但,很快,美好的回忆,便被,王星澜自己冷冰冰的语气,给打破了。
“康长官,你忘了!一年前,你可是专门带着人去了一趟杭城,当时的时候,我接到的命令,可是,等着您康长官持节,替代老板和委员会的诸位长官们视察我军统沪市区的工作呢!”
的确,在时间段上,曾经有一段时间,康水义和当时的缉私局副局长带领过一队人马,特地从山城,前来,视察华东地区的地下抗日活动。
而,其中,重中之重,便是,视察,位于华东各个大城市的设立的军统站的情况,而,前期的几个军统站,分别是,杭城站,合肥站,而,作为华东地区实力最强,也是,华东之柱,的军统沪市区,则被放在了最后。
闻言,康水义无奈苦笑,也没多解释:
难不成,他,要说,正是因为,在华东地区,看到了些红色的倾向,再加上,当时,晋察冀华北地区(第三战区)向军事委员会发来了一份急电。
于是乎,他们,这一行本应该到达沪市的人马,则是,提前回了山城,匆匆结束了此次行程。
当然,其中的原因,肯定不像是以上说的那么简单。
而,这些,康水义,不想说,也不能说!
“星澜啊!此次来沪,我承认,的确是没有事先通知你们,但是,这一次的行动,乃是,侍从室,国防战略司,以及中统和军统局联合制定的。”
顿了顿,康水义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这个计划,其实,我也是到任务刚开始之前,才知道的。”
闻言,王星澜心中的怨气倒是少了几分。
租界发生的事情,迄今为止,王星澜,要说不知道个十分,也有八九了。说实话,一方面,王星澜是心痛,毕竟,说到底,那些人,也都是自己的同志,更是同道。
另一方面,则是,对自己的不满!
是啊!
若是,他,王星澜,能够早一些知道“剿匪”的苗头的话,那么,这一次行动,不管如何,在沪市这片地皮上,他王星澜,至少,有不下百种方法,能够阻止这次事件的发生。
“康长官,既然,这是上峰布置的机密任务,我也不想继续怀疑它的真实性了!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一问康长官您。”
顿了顿,两人都心知肚明:
刚才的话题,只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真正的杀手锏,是在,王星澜接下来的这一番话语上。
“不管是,刚才的霍恩,还是,不久前被你指挥去肃清市区地下党据点的张任,你可知道,他二人,可都是我曾经生死与共的弟兄,也是,军统沪市区的中流砥柱,而,你,以,亲密者的身份,将这二人,尤其是,张任,如此指挥!”
说到此处,王星澜再也没有压制住内心的愤怒,大吼道:
“这种行为,这若是,在打仗的时候,那就是哗变!”
的确!
他,王星澜,作为,军统沪市区的区长,也是,军统沪市区这一支敌后地下抗日队伍的唯一的军事主管,那么,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康水义,竟然能够调动,甚至,是在瞒着王星澜的情况下,完成这么一次大行动。
不得不说,这种行为,不仅令王星澜感到了深深的背叛,更深刻的是一种寒心!
这,可不是,兄弟为你两肋插刀,而是,背后,偷偷插你两刀的感觉。
康水义,深吸一口气,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够说:
局里面,正是,看在了你我的关系上,这才派我来做这一次行动的前线总指挥吧?
毕竟,以,沪市军统区目前的威望,局里面,或许,除了王星澜和那位戴老板之外,也就是,他康水义,还能够以“老上级”的身份,握着尚方宝剑和情理宝刀,才能够驱使军统沪市区的骄兵悍将了吧!
而,就算是这样,在说服,张任的时候,要不是,握着“王牌”的话,康水义,也差一点就翻了车了。想到此,康水义,思前想后,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了一句:
“再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问你一件事情!
而,你得百分百,如实的回答我。”
凝重的风暴,正在酝酿当中。
两人的眼神,如同击剑一般,交汇在一起。
外头的霍恩,似乎,感受到了里面沉默后传来的气势。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往外走了几步。
里面,应该,不会打起来吧!
应该不会!
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水,霍恩低声喃喃道:
“毕竟,康水义,可是区长的老师啊。”
里头的斗争,说实话,和打起来,也就差不多了。
“你和那边,到底有没有联系!”
康水义,站起身子,直勾勾的盯着王星澜。
这胁迫感,一时间,让王星澜积攒的气势,也为之一停滞。
眼见,王星澜没有立刻回答,一时间,康水义的心情,沉入了谷底。
“星澜啊,康老师也知道你的性格!你一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这些天,为了那边的事情,动用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而且,还和我,你的康老师,动了这么大的火!”
康水义,一番话语,如同,重锤直勾勾的王星澜的心尖。
王星澜,也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些许。
“唉!”
康水义,好像是泄了空气的皮球一般,一屁股坐在咯吱咯吱响的椅子上。
“你还是走了你老师的老路了。”
这句话,倒是康水义的心底之言。
想当初,他,王星澜在黄埔军校的老师,也就是,现在在南方担任西南某军参谋长的黄山河,也就是因为,在反围剿时候,软了心,这才,被弃用了近二十余年。
而,那,二十余年,可是,青天白日旗最辉煌的时刻啊!
就算是在这个时候,黄山河,也时不时会被,知情者,用这件事情,来攻讦他的仕途生涯。
“康老师!”
听到了,久违的称呼,但,康水义内心,却没有半点喜悦。
“我这么激动,也是因为,这一次,你们行动针对的目标,不是日本人,也不是汉奸,而是,属于我们中国自身的国防力量!”
顿了顿,王星澜的语气,有些激昂。
虽说,这些话,有些掩饰了王星澜的真实意图,但是,说实话,这也的确是王星澜的用心之言。
“日寇尚未打败,兄弟却自相残杀!”
“这,难道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吗?这难道,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顿了顿,王星澜站起身子,一甩袖子,坚定道:
“如此党国,不效忠也罢!”
听到这句话,顿时,康水义惊起身子,大声斥责到:
“王区长,如此言论,只是气头之言,以后,切不可再说了。”
被,康水义,这么一训斥,王星澜,也缓和了心情,坐了下来。
“你,不用这么激动!局里面,以及,中统那边,有关你的调查报告,已经丢了一箩筐了,而,我,毫不遮掩的告诉你,里面,大多数都是小毛小病!但,有一项,却是,致命杀招。”
有时候,招数不在多,而在精!
杀人的招数,往往是不见血的,更是,隐蔽的。
“通匪!这便是,他们给你安的罪名。”
某种程度上,在现在这个时间点来说,通匪,虽然,在情节上,比通日弱上几分,但是,说实话,在不少掀起了屠杀的高层眼中,通匪还要远远更严重。
“现在看来,你的这个嫌疑,还是存在的。”
顿了顿,也不等王星澜解释,康水义便给出了解释。
听到此,王星澜,还能够说啥呢?
或许,埋怨于,自己的情绪管理?
或许,埋怨于,自己最初的信仰?
“这一次,之所以,事前没有通知你,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不过,现在,既然,事情都完成了,那么,到时候,我打算,将张任的功绩都放在你的头上。”
顿了顿,康水义露出一丝释然,接着低声说道:
“而,这次,灭匪行动的具体,到时候就由我来写!”
“相信,以这一份功绩,不管是局里面,还是,那帮老头子们,以后,就不会对你再起怀疑了。毕竟,这次行动,沾染上的鲜血,也足够,让他们看清你的立场了!”
康水义,用一股宠溺的眼神,盯着王星澜。
闻言,王星澜,张开嘴,想说出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口:
他,康老师,是在用自己的前途,来为王星澜作保啊!
他,康水义,是在用自己的功劳,来换取王星澜的前途啊!
“那,康老师,您的未来,怎么办?”
闻言,康水义爽朗一笑:
“我这把年纪了,就算是再往上,也进不了几步了。反而是,你们这些学生啊!一旦,没了外在的束缚,那就犹如脱水的蛟龙,马上就要化龙了!”
闻言,王星澜心里面,五味杂陈的。
当然,康水义,还有个目的没说出来:
若是,红匪那边,知道,这次行动的幕后主使,是王星澜的话,那么,以后,两边之间,不是死仇,那也是不可能的,这也相当于,他康水义主动帮王星澜做了个选择。
只是,或许,康水义不知道的是:
王星澜,和红匪那边的关系,可不是简简单单能够切断的!
那,是,一种信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