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下通道幽暗而深邃,天花板往下渗着水,空气潮湿无比。
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弥漫在空气中,我举起手,用袖子挡住口鼻,才好受了些。
“朗山兄,这是何处?”
“这里是关押重犯的地方。”
我皱起眉头,十分不解,为何程岫要带我来到这个地方。
再往下走,路面变得平坦,两侧出现了数个牢房。
程岫忽然在一间牢房前停下。
“这是第一天出现的东西。”
程岫举起油灯,在那牢房前面晃了晃。
吼——
一声低沉的吼声从牢房深处传来。
那里面绝对不是人!
我下意识向后一退,紧接着,一头庞然大物就从深处冲了出来,那东西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地撕咬着坚硬的牢门。
“这!这是!”
我吓得瘫倒在地上。
程岫另一手拿着一柄粗长的火石棍,往那栏杆猛地一敲,瞬间爆出了巨响和刺眼的火光。
那怪物吃了一惊,立刻缩起身子退回了牢房深处。
那东西有人的身子和豺狼的脑袋,体型巨大,脑袋几乎顶到了天花板,相貌可怖,甚是骇人!
程岫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惊魂未定地倚靠着他。
另一侧的牢房也冲出来一只诡异的怪兽,那东西活像一头鳄鱼,却只有一对粗壮的前肢而没有后腿。
我差点吓晕过去。
“这大理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我顿感头昏脑涨,站立不稳,我这大半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鬼怪!
程岫一手扶着我,一手用油灯将墙壁上的火道点亮。
呼——
地牢终于亮了起来,那些牢房里面关押的怪物们也受到了光芒的刺激而变得亢奋,一时间各种诡异的吼声响彻了整个地牢。
“你为何要带我看这些?”
“从李大人负责铸造九鼎开始时,到今天,一共出现了这六个怪物。”
程岫忽然来到方才那狗头人的牢房前,用棒子敲了敲牢房,那怪物竟然十分顺从地四肢伏地,走了过来。
它的尾巴耷拉在两股之间,瑟瑟发抖。
“豫州邺城有一千年石台,其上有九孔,中心一大孔,外侧八方各有八个小孔。”程岫说道,“这九个孔,正巧对应那九州鼎。”
“这又有什么关系?”
“李大人有所不知,这地牢之中出现的六个怪物,就是从那石台上出现的。”
他忽然拉着我,来到那个狗头人面前。
“你看,狗头人身,声音似孩童啼哭,这是大戎国国人。”
“大戎国?”我疑惑地问道。
“是古籍里面记载的,被灭绝的种族。”
“那六个怪物,难道……”
“对,或许都是古籍之中的怪物。”
“难道九州鼎将它们封印了?”我心中一惊,“该不会等到九鼎重铸的那天,这些鬼怪就要现世吧!”
“传说九州鼎在战国时期遗失了,但从那时到现在,并没有记载过任何怪物出现。”
“该不会是我重铸九鼎,引得那些怪物现身了吧!”我心中一惊,“若将此事告知皇上,她一定会下令终止铸造九鼎的。”
“铸造九鼎不仅不能停止,还要继续,直到九尊大鼎全数铸出,才可太平。”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一个人高马大、身穿铠甲的男人站在身后,来者正是秦柝!
“秦……秦大人。”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程岫竟然和秦柝是一伙的,坏了,那这些天我与程岫的密谋,岂不是全被秦柝知晓了?
秦柝缓缓走来,站在我面前,说道:“九鼎必须要造出来,也只能由你造出来,”
“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命中注定,李……文元。”秦柝脸色复杂的看着我,“我们必须不计一切代价,将九鼎造出来,不然大唐、后世,乃至更加遥远的未来,都会不复存在。”
我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你必须相信我。”秦柝忽然靠近,十分诚恳地说道。
“我忠心于大唐,并非秦大人。”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竟然直视着秦柝的双眼,说了些义不容辞的话。
秦柝叹了口气,说道:“明天,就是剩下三口大鼎造出的时间,到时候,你会明白一切。”
秦柝与程岫将我送出了大理寺。
我朝着外面走,能听到身后两人的交谈声。
“秦大人,我们当真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托付给李文元吗?”
“只能如此,这是我们的命数。”
“秦大人,我向来是不相信鬼神一类的东西,但自从我遇到你之后,身边发生的怪事一个接着一个。”
“老程……不,程岫。”
“大人您说。”
“我觉得你可以找机会向皇上奏上一折。”
“为何?”
“这种鬼怪事情今后只会越来越多,光凭一个大理寺可应付不来。”
“……”
后面的对话,我就听不见了。
今夜是最后三口大鼎浇铸之时,我需要在督造厂里面守着。
……
“铜水沸腾!”
“起鼎!”
“加火!”
督造厂中,伙计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热浪在祖鼎上蒸腾,通红的铜水不时沸腾溅起,那几个伙计站在祖鼎外缘搭出来的平台上,穿着十分厚重的皮甲,控制着危险的铜水。
“起鼎!”
有人一声令下,两条拴着祖鼎双耳的铁链便缓缓移动,借助滑轮,将祖鼎平稳地吊了起来。
祖鼎缓缓倾斜,滚烫的铜水顺着漏斗,进入了早已准备好的三个土方之中。
呲——
铜水与土方中的潮气接触,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沸腾的铜水在土方之中闹腾了半天才消停下来。
紧接着,伙计们又再一次浇铸了另外两个土方。
自此,九州鼎全部浇筑完成。
今天是预定工期的第五天,明日一早,大鼎冷却,只要九鼎雕刻完毕,就可运往宫中,等待登基大典时启用。
伙房将饭食送了过来,伙计们吃了饭,又累倒了一片。
我忽然有一种预感,于是叫那些伙计离开之后,留在了督造厂守夜。
督造厂中仅有一些看守、几个帮工的伙计和于衡的亲兵。
我坐在藤椅上,借着灯光看了会儿闲书,等待夜晚过去。
不知不觉之中,我睡着了。
我似乎梦见宋嫣推开门,悄悄进来,娇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扑进我怀中,与我缠绵。
“嫣儿……马上,马上我们就能团聚了……”
我咂了咂嘴,终于从美梦中醒来。
我抚着胸口,顿时感觉一阵心慌,于是提了油灯,踏出房门,打算到各处查看一番。
前院和连廊中没什么异常,我也遇见了于衡的亲兵打着灯,在连廊里面巡视。
“李大人。”
“李大人。”
于衡的手下见了我,也很恭敬。
“李大人大晚上在督造厂做什么?”其中一个士兵问道。
“有点心慌,在院子里随便走走。”
那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随即离开了。
我顺着连廊往工厂里面走去,工厂已经停工,新出炉的三个土方放在库房自然风凉,只需要一个晚上,九鼎就会全部现世。
我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我叹了口气,推开工厂的后门,朝着库房走去。
越走越不对劲,工厂里面传来了不小的响动,我警觉起来,放缓步子,朝着里面走去。
忽然间,地面变得有些粘稠,似乎有一滩水渍留在地上。
我眉头一皱,打着油灯往地上一照。
那不是水,是血!
我顺着血迹的方向看去,竟看见那两个留下帮工的伙计倒在地上。
我立刻丢掉油灯,快步上前。
“喂!”我抱起一人,将手指放在他的鼻尖下。
没气了。
“混账!”我只好将他放下。
库房里面传来了人声,还有金属叮叮当当的声音。
“何人在此!”我脑子一热,上前猛地撞开库房大门,正巧看见一群身披铠甲的官兵正在将那九个土方往马车上装去!
“大胆!”我历喝一声,刚要叫人来,却发现那些人竟然是于衡的手下!
我心中一惊,立刻向后退去,不料后脑勺被重重地来了一下。
我顿时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这期间,我间断地苏醒了几次。
第一次,我知道自己被绑了起来,装进马车车厢中,不知道要被于衡的手下带去哪里。
第二次,我被人从马车上抬到担架上,迷迷糊糊之中,我睁开了眼睛,进入了一个房子里,那房子正中央放着一个木刻沙漏,两个漏斗形状的木碗漏着银白色的沙子,我仅仅记住了这个物件,然后又昏了过去。
第三次,我是被一盆冰冷的河水泼醒的。
于衡出现在我眼前。
“李大人,千算万算,竟然还是棋差一着。”他伸手抓起我的头发,我不得不睁开眼看着他。
“咳……”我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那里放着九个被打开的土方,土方里面的金属废料散落了一地。
“呵呵。”我挑衅般地笑了起来。
于衡脸色发青,用力拽着我的头发,将我的脑袋向前一甩。
咚!
我的鼻梁骨撞在地板上,我再次昏了过去。
第四次苏醒,则是被程岫和秦柝叫醒的。
“李为知!李为知!”秦柝如此唤我,“妈的,鼻梁骨又断了。”
他是在叫我吗?
我疑惑地看向他,眼前出现了无数个程岫与秦柝,俩人的虚影在我眼前来回晃动,令我眼冒金星。
“还活着。”程岫掐住了我的人中,刺痛感袭来,但我的精神缓和了不少。
“太好了,李为知,李为知!诶,不是!你别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