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么所有技术方面的要求已经分发给各地负责人了,和天眼工程建造一致,我能给各位的时间,只有十五天,散会吧。”
啪嗒。
莫潜专员合上笔记本电脑,将椅子转了个方向,面向那个小小的车窗。
“莫专员。”
“什么事?”
“外面在修建防御工事吗?”我随口问道,“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不少铁板围在村子外面。”
莫潜点了点头。
“在防什么东西?”
“我们已经监测到祟神的精神影响正在逐步扩大,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害事件,所以,防患未然嘛。”莫潜说道,随后挥了挥手,“你可以离开了。”
我也不好再待下去,只能走出办公室,来到外面。
仔细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发现自己来到这个山村已经快两个星期了,确实应该找个时间把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写成报告,免得回去之后还要被老程催着写了。
唉。
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低头发现鞋带儿开了,我慢吞吞地低下身来,双手刚要放在鞋舌上,赫然发现一条黑蛇缓缓朝我“游”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你就那么怕我吗?”黑蛇吐了吐信子。
“姚……姚春潮?”我试探着问道。
“还能是谁?”她顺着我的裤管,再次爬上了我的手腕。
“你要干什么?”
“大哥让我来保护你。”姚春潮说道,“我也没有办法。”
“守门人?”
“嗯哼。”黑蛇缠住我的手腕,往袖口里面钻了进去,“当然,我们也需要更多的信息。”
“呵,你来当监控了?”
“好了,赶快站起来,别让人发现了。”姚春潮催促道,我不慌不忙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水泥灰,正巧看到从山上下来了几个熟人。
陆湜从山上回来,身边跟着裹成粽子的阿缓,还有张小禄。
……应该是陆小芊。
我朝陆湜挥了挥手,他也注意到我,向我点了点头。
“你们去哪儿了?”走近,我开口问道。
“去那上面。”陆湜伸手往身后随意一指,“找了一位萨满,问些事情。”
“是关于,”我看向一旁陆湜的妹妹,“陆小芊的事情吗?”
女孩冲我笑了笑,出于礼貌,我也微微点头。
“是。”陆湜说道,“住在那里的萨满是当时的亲历者之一,所以我去问了些问题。”
“他们说得都是通古斯语,你能听懂吗?”
陆湜摇了摇头,说:“她能听懂。”
阿缓站在一旁,微微点头,一言不发,完全不像以前的她。
“哼。”阿缓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往山下走去了。
“她最近心情不好吗?”我问道。
“谁知道呢。”陆湜随口说道,看样子,他并没有很在意阿缓。
阿缓一溜烟跑回住处,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不自觉地看向那边。
“没事的,不用管她。”陆湜笑道,一旁的陆小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抓着陆湜的胳膊,一秒钟都不愿意放开的样子。
“小芊。”陆湜略显尴尬地小声催促,女孩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你好。”她怯生生地说道。
“你好。”我走上前去,“我叫李为知。”
“陆小芊。”
我笑着点了点头,陆小芊也终于放下警惕。
“李为知,我们先回去了。”
我眨了眨眼,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说:“陆湜,我有些事情找你谈谈。”
陆湜看了看自己的妹妹。
“小芊,你自己回去吧,我和为知有事情要讲。”陆湜歪了歪头,陆小千很懂事地点了点头,松开手自己走下山去了。
陆湜转过头来看我,我俩对视了一番。
“是关于小芊的事情吧。”
我点了点头。
“张小禄为什么不见了。”我问道,“那天她进入这个山村,张小禄就不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湜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一直在调查这件事。”
我点了点头,随即眉头一皱,因为姚春潮忽然间紧紧缠住了我的手腕,像是绞索一样绞着我的手腕,两秒左右才松开。
“她在干什么?”我在心中暗道,强忍住手腕上的钝痛,“是在提醒我吗?”
“怎么了?”陆湜看向我,眼神充满关心。
“没事。”我镇定地摇了摇头。
我决定追问下去。
“张小禄是张家的孩子,她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陆湜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是求来的,住在山村里面的萨满为张家求来的一个晚生子,小姑娘长得很快,很聪明,是个神童,然后在五岁那年掉进溪里面死了。”
陆湜伸手指着村口桥下的溪水说道。
“那时候死了,然后今年又活过来了。”我顺着往下说,“又是为什么?”
“有人把张小禄叫回来了,用我妹妹的性命。”
“谁叫回来的?”我转头,用余光看着他。
“不知道。”陆湜摇了摇头,甩开步子就走。
“小芊她精神不太稳定,我得赶紧去陪着她。”陆湜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话。
“好的,打扰你了。”我目送着陆湜离开。
等他走远。
“嘶——”我立刻伸手掏进袖子,一把将姚春潮从里面拽了出来,捏着她的七寸,用手背把袖子蹭上去,一圈红印赫然出现在我的手腕上,冷风一吹,更加的疼。
“你想干嘛?!”我把蛇头扭过来,与她对视,
“嘎——”她嘴巴大张着,只能发出古怪的叫声。
“啊?”
哦,我似乎捏着她的七寸。
我松开手,再次任凭她落在我的胳膊上。
“呕——咳咳……”姚春潮立刻咳嗽了起来,“你tm……有病吧!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还要弄死我!”
姚春潮几乎是吼出来的。
“抱歉抱歉。”我低声下气地说道,也知道自己弄疼了她。
“啊啊啊啊!!!”
“我错了,真对不起!”我双手合十,等待着她的原谅,“我可以赔偿……呃……你想吃什么直说,我给你搞!”
“这不重要。”姚春潮叹了口气,“那个陆湜在撒谎,我是要提醒你的。”
“呃,对不起,谢谢。”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
“我会读心术的。”姚春潮说道,“就比如说现在你……”
她张了张嘴,然后一分惊恐一分不解地看着我。
“你心里是啥也没想吗?”
我摇了摇头,因为此时我正在思考陆湜究竟要撒什么谎。
“不对啊。”姚春潮继续说道,“为什么我读不了你的心?”
我愣了一下,好像帝熵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挥了挥手,说道:“别管了,跟昨天那个神灵有关,懂的都懂,别再问了。”
“好,好吧。”姚春潮说道。
他再次钻到我的袖子里,变成手镯。
“所以刚才,陆湜是知道布提哈的很多事情吗?”我一个人在山村里面散步,小声地与姚春潮交谈。
“恐怕是这样,但是刚才我不敢更深入地读他的心,我感觉他这个人很不好惹。”姚春潮说道,“所以我只能勉强看出来他在撒谎,至于他心里想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的确,他可是个道士,说不定专治你们这些妖魔鬼怪。”
“我不是怪物!”说着,她又绞了我的手腕一下,“你要知道在东北,这里的人可都尊我为大仙呢!哪来像你这么无礼的家伙!”
“蛇仙?”
“对!”
“好吧,蛇仙,其实我还有其他的问题想问一问。”
“问吧。”姚春潮得意地说道,“谁叫我现在不赶时间呢。”
“布提哈,你了解他多少?”我找了个花坛边儿坐下来,这里太阳很大,她也从我袖子里钻出来,爬到有阳光的空地上晒太阳。
“为什么问这个。”
“我记得你是被拐到东北来的,你的案子,一直是布提哈在帮你办吧。”
“……是。”
“说说吧。”
姚春潮叹了口气,说道:“那时候,布提哈大哥为了我这个案子,忙前忙后足足有半年多,他甚至还专门去专案组和公安一起查案。我当然很感谢他。”
“但是后来,等他将我送到山里之后,我见他的机会就少了,不过他经常会去山里就是了。”姚春潮说着,顺便在阳光底下打了个哈欠。
“他经常去山里?”
“对呀。”
“去哪个地方?”
“小木屋,你去过吗?”
我点了点头。
“他向来很喜欢大自然,所以去那木屋里面拍拍照,自己住上一段时间再下山,每当他过去的时候,我也会去找他,跟他待在一起。”
“你们关系很好啊。”
“毕竟他帮了我那么多,就像大哥一样。”姚春潮叹了口气,忽然变成人形,坐在台阶上。
“但是总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似乎变了个人一样。”
“嗯?”我顿时来了兴趣。
姚春潮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双腿伸出台子,晃了晃。
“对,那段时间他变得很冷漠,对我也爱搭不理的,直到有一天……”姚春潮忽然沉默,话到嘴边却也咽了回去。
“怎么了?”
姚春潮忽然转头看向我这边。
“有人来了。”话音未落,她再次变成黑蛇,窜进了花坛下面的杂草丛中消失不见。
我转头看去,师姐背对着太阳朝我走过来。
她环抱着手臂,慢慢走来,高跟鞋在水泥路上磕出很清脆的声音。
“怎么穿高跟鞋?”
“随便找了一双穿。”她站定,先是狐疑地看向我的身侧,确定没人之后才坐下来。
“睡得好吗?”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外套,于是我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你也冷的。”她想把大衣掀开,我只好摁住她的肩膀。
“这里阳光很暖和,我不冷的。”
“好吧。”师姐拉住肩膀上的大衣,十分自然地靠在了我的身上,她的头发蹭着我,沙沙作响。
“睡了一半被医生赶出来了。”师姐笑道,“我自己一个人回了房间,怎么都睡不着。”
“然后你就出来找我?”我笑着说。
她点了点头。
“在这边走了半天。还是找士兵打听的你在哪儿。”
“抱歉,我没预先跟你说好。”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至少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会回去的。”
“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感觉你不在身边,心里很不踏实。”
她伸出手,手指挡住阳光,透过缝隙看着那火红的太阳。
太阳离得好远,阳光也不再那么温暖。
“变冷了。”我喃喃道。
“是啊,起风了。”
风从山坡往山沟里面吹,打得柔弱的树枝不停往墙上撞,风穿过电线,发出呜呜的低鸣。
忽然间就变天了。
我皱着眉头伸出手拉着师姐站起来,太阳仍旧悬在山尖,一团黑黢黢的浓云遮了过去,阳光很快消失,周遭一切变成灰暗的颜色。
“赶快回去吧。”我说道,随即搂住她的双肩,把大衣紧紧裹在她身上。
天色愈发凝重,感觉马上就要下雨了。
艰难回到住处,简单收拾了一下,躺在床上,师姐也挪了过来,钻进我的被窝里面了。
本以为这天晚上会发生什么,结果什么事儿也没有。
晚上刮了阵风,没有下雨,更没有电闪雷鸣,只是安静地下了一场雪。
11月末,东北下雪并不奇怪。
两个人腻歪着睡了一晚,早上醒来拉开窗帘,外面一片洁白,至少是这几天以来心情最好的一次。
师姐拖着棉被扑了过来,从背后抱住我,什么话都不说。
“十五天。”
“什么呀?”
“最多十五天,我会结束这一切。”我沉声说道。
“这么有信心吗?”师姐笑着问道。
“当然。”我转过身抱住她,脑海里闪过那瓶掉落的易拉罐,和无论我怎么叫喊,再得不到回应的那个家。
“不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你。”师姐冲着我眨了眨眼,“任何由你开始的事情,都会由你终结。”
我稍微顿了顿,从未料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银装素裹的山村,一只白色的鸟站在树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它就飞走了,扇动翅膀,洁白的羽翼反射着阳光,在天空中不断闪烁。
任何抬头望向天空的人都会注意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