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静那一瞬间的呆愣没有逃过柳瑜的眼睛。她呆呆地望着刘静，之前一些没怎么在意的细节突然在脑海里被放大。
    她想起季杨杨说过，刘静的身体不适似乎并不是这两天才开始的，她之前就说自己头晕，估计是换季的原因。后来她没再提起，所以他以为没事了。
    她想起刘静那天早上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似乎很烦躁。大家都以为可能是她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可她明明已经工作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从容淡定，处变不惊的，又有什么事能让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呢？
    她想起昨天吃早饭的时候，刘静在席间一直不断地叮嘱季杨杨要和爸爸好好相处，尤其是在她不在的时候。明明只是去出差，她却像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一般，发出诸多感慨。
    恐惧瞬间席卷全身，茶杯从柳瑜颤抖的双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洒在了她的腿上，她却像是根本察觉不到似的，脸色苍白地坐在原地发愣。
    “小瑜，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你赶紧把裤子换下来，阿姨看看你有没有烫伤。幸好这茶水不是特别烫。你怎么样？疼不疼？”
    刘静低着头，一边不停地用纸巾在柳瑜的腿上吸水，一边朝着有茶水的地方吹气。
    “阿姨，是我想多了，对吗？”柳瑜的声音有些哽咽。
    听到柳瑜的哭声，刘静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她就像是浑身上下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走了一般，瘫坐在沙发上，用双手捂住脸，懊悔不已。她本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的。
    “小瑜，阿姨求你，别告诉杨杨和你季叔叔可以吗？”
    过了一会儿，声音从她的掌心里传出来，闷闷的。
    柳瑜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喘不上气，说不出话。
    她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刘静不说出来和家人一起承担？
    为什么上天要让这么温柔善良的人要独自承受病痛的折磨？
    为什么自己明明这么喜欢她，喜欢到几乎要把她当成自己的妈妈了，却除了帮她保守秘密之外，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柳瑜上前抱住她，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好”字。
    刘静深呼吸了一下，止住眼泪，回抱住她，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抚她，也像是在安抚自己。
    “别哭，阿姨没事的，会好的，都会好的，一定会没事的。”
    明明最痛苦的是刘静，她却还在安慰自己。柳瑜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又帮她把地上那一片狼藉都收拾干净了，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阿姨，您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
    “乳腺癌。前几天我做了钼靶，医生说，恶性的概率高，所以得通过穿刺手术取样做活检。”
    “那就是说，还没有确诊对吗？”
    刘静点了点头，拉过柳瑜的手放在掌心：“所以阿姨才拜托你别告诉他们，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你可以遵守这个约定的，对吗？”
    “好，我答应您。那我放学之后可以去医院看您吗？”
    “不用了，这只是个小手术，你不用担心的。你好好上课，别因为阿姨耽误学习。”
    “我可以下了课以后去的。”
    “那也不行。你都高三了，你的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的。而且我听杨杨说了，你每天又得学文化课，又得练专业课，还总是匀出时间来帮杨杨补习，天天凌晨才睡。你这本来就很辛苦了，绝对不能让其他事情影响到你的学习还有休息了。”
    “可是……”
    “别可是了。你季叔叔和杨杨都快回来了，你赶紧调整一下状态，别让他们看出来你哭过。”刘静微笑着伸手捏了捏柳瑜的脸，“阿姨知道你最懂事了，听话，你只管好好学习，别分心，好吗？”
    柳瑜还想再坚持一下，却突然听见了开门声，是季杨杨回来了。
    她赶紧胡乱擦了一下脸，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和季杨杨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走了。
    “等等。”
    尽管柳瑜已经尽力在笑了，但季杨杨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疑惑地打量着柳瑜，而她却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
    “你怎么了？你刚哭过了？”季杨杨柔声问。
    “没有啊。”
    “还说没有，你这眼眶都还红的呢，说话也带着鼻音。刚才在学校还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真没有，你看错了。我先回去复习了。”
    柳瑜说完就立马跑了。她是真不敢再和他说话了，他再多问一句，她说不定就没法保守秘密了。
    “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刚刚聊什么呢？”
    刘静叹了口气，撒了个谎：“刚刚你没回来的时候，小瑜跟我说期中考试的事来着。她这次不是考得不太好嘛，成绩和排名都下降了。我估计她是心理压力太大了，就哭了一会儿。”
    季杨杨眉头皱得更深了：“不对吧。成绩出来的时候她明明还没这么难过的，她还安慰我来着，怎么过了一天反倒哭了呢？”
    “可能是之前就挺难过的，只是怕影响到你的心情，所以才没说，刚才跟妈妈聊天的时候就憋不住哭出来了吧。”
    刘静说完就直接进了厨房，希望季杨杨别再问了。
    季杨杨狐疑地盯着刘静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还是把那满腹的疑问给咽了下去。
    他不信柳瑜是因为成绩的事才哭的，但是既然她不告诉他，连妈妈也帮忙瞒着他，那他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回到家的柳瑜坐在窗台上，依靠着窗户看着楼下。她突然又开始想妈妈了。
    她给妈妈打了个视频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小瑜，怎么了？”
    “没事，妈，我就是想您了。”
    那头的妈妈坐在沙发上，脸看上去有些浮肿，还有黑眼圈，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柳瑜不禁有些心疼：“妈，您最近是不是又没睡好，总加班呢？”
    “唉……是啊。做外贸这一行不就这样嘛，跟客户有时差，没办法的。”
    “您别太辛苦了，钱是赚不完的，咱家也不缺钱，您多注意身体啊。”
    妈妈温柔地笑着：“我女儿真乖。放心吧，妈妈不辛苦。倒是你，学习别太累了。我怎么觉得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呢？”
    “我……”
    柳瑜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她想和妈妈说爸爸的事，也想和她说刘静的事。可话到嘴边，突然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妈，我就是这次期中考没考好，所以有点难受。”
    那一头的妈妈笑了：“傻瓜，一次期中考没考好算什么呀，下次咱们考好点不就好了。再说了，妈妈从来就不在乎你的成绩的，考得好不好都没关系的，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嗯，我知道了。”
    “好了，很晚了，你赶快去休息吧，别难过了。”
    “好，那您也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柳瑜挂掉电话，泪水再次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