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摩挲着空了的酒杯,感激一笑道:“多谢你,那几幅画我很喜欢。”
叶瑾没说话,只是微微含笑点头,和他碰了碰杯,听着他的倾诉。
轻叹口气,宫尚角声音嘶哑的继续说道:“以前,我以为可以和父亲,母亲,郎弟弟就那样安稳幸福的生活下去,可以看着看着郎弟弟一日日长大,教他读书识字,教他练功。”
“谁能想到呢?十五年前,那年我才十三岁,无锋的刺客突袭宫门,父亲,母亲他们全部都死在他们刀下,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
“角宫内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没有一具完好的尸身,母亲和郎弟弟……他们没的时候脖子……都只有一丝皮肉连着,稍稍用力就是头身分家。”
说着宫尚角眼角划过泪痕,哽咽难言。
叶瑾能想象到那种残忍,血腥的场面,她代替原身从密道爬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也是天心派一千多人残缺不全的尸身。
那些门人的血水将地面染的血红,渗透进土地的血水,叶瑾后来命人清理了大半年才清理干净。
哪怕是她经历这么多世界,也有过杀人经历,可见这种血腥残忍的场面,还是第一次,现在想起来都感觉毛骨悚然。
有着同样经历的宫尚角,那时也只是一个少年,亲眼目睹家人惨死,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悲痛和仇恨让他从一个鲜活的少年,蜕变成如今外人眼中这副人人畏惧,冷酷冷淡的的模样。
叶瑾有些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宽慰道:“只要你还记得他们,他们就永远都在。”
宫尚角抬头,苦涩一笑,摇了摇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叶瑾也跟着喝了一杯,宫尚角看向她,犹豫片刻后问道:“那你呢?你想他们吗?”
知道宫尚角问的是原身父母,叶瑾轻轻点头,道:“想。”
“是啊,我也想,每时每刻。”
宫尚角眼里都是落寞:“可再想,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出现在我身边。”他也只能靠着那些年少的回忆生活。
喝了酒,放松了精神的宫尚角,回忆着和家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许是压抑的太久,宫尚角由着自己喝醉,也将藏在内心多年的痛苦和委屈,都一一吐露出来。
叶瑾从他的描述中,知道了温柔娴静的泠夫人,活泼可爱的郎弟弟,以及严厉但疼爱儿子的前任角宫宫主,他们以前的生活是真的很幸福美满,可也正是因为太过美好,遭遇变故时宫尚角才会难以接受,也难以原谅自己。
在宫尚角喝醉,快要倒下去时,叶瑾用内力将自己体内的酒精逼出来,起身给他喂了解酒的药和安神药,然后扶着他去正院休息。
彼时宫远徵还未睡,就在正院侧屋。
见叶瑾扶着喝醉的宫尚角,赶忙出来帮忙,将人安顿好后,宫远徵担忧的问道:“叶姐姐,我哥哥他没事吧?”
叶瑾摇了摇头:“不用担心,他没事。”
轻叹口气,开口道:“你哥哥他什么事都自己扛,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从来不跟人说。”
“时间长了难免会出问题,这次借着酒劲,吐露出来也是一件好事。”
叶瑾和宫远徵出了宫尚角的房间,关上正屋的门,转头看着一脸纠结,欲言又止的宫远徵,叶瑾好笑道:“想说什么?”
宫远徵小声道:“叶姐姐,哥哥他……他是不是跟你说了郎弟弟和泠夫人的事情?”
叶瑾点点头。
“这件事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他们也不会死。”宫远徵内疚的说着,随后坐在台阶上,低头时眼泪砸落地面。
叶瑾一愣,跟着坐在他旁边,转头疑惑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宫远徵抬头,泪眼汪汪的看向叶瑾:“哥哥没跟你说吗?”叶瑾摇了摇头。
“那年无锋袭击宫门,原本郎弟弟和泠夫人都可以逃过一劫,可因为我是最后一个进密道,开了密道的门,郎弟弟才会跑出去拿哥哥给他的短刀,这才让无锋的刺客抓了个正着。”
“若是我早些进密道,郎弟弟就不会跑出去,他和泠夫人就不会死,哥哥也不会失去母亲和弟弟。”说着宫远徵自责的掉眼泪,瘦弱单薄的肩膀剧烈抖动着。
叶瑾给他递了一块帕子,让他擦擦眼泪,待他平静一点后,才道:“你哥哥没说这些,想来他也从没有认为郎弟弟和泠夫人的死是你的原因,你也不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是这样吗?”宫远徵抬头,忐忑的问道。
叶瑾笑着点头,道:“当然,在你哥哥眼中,你和郎弟弟一样,都是他最疼爱的弟弟,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不是你哥哥的亲弟弟?也始终比不上郎弟弟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宫远徵的心思被看看透,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叶瑾失笑:“你知道你哥哥为什么会叫你远徵弟弟,而不是弟弟吗?”
宫远徵疑惑的摇了摇头。
叶瑾无奈,解释道:“那是因为在你哥哥眼中,远徵弟弟就是远徵弟弟,而郎弟弟就是郎弟弟,你们两个都是他疼爱的弟弟,在他眼中同样重要,只是郎弟弟他已经不在了,你哥哥才会更加思念他。”
“而且,他对你的疼爱关怀都只是因为你是他的远徵弟弟,而不是将你当成郎弟弟的替代品,这下明白了?”
宫远徵眼睛一亮:“哥哥他……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么?”叶瑾笑着点点头。
见刚才还哭的难以抑制的人,这会儿脸上重新有了笑容,连眼眶中的泪水都熠熠发光,叶瑾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心想还真是一个缺爱的小孩子。
听到他哥哥心中,自己和郎弟弟同样重要时,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想到宫远徵那年同样失去父亲,小小年纪扛起了徵宫的担子,这些年以身试毒才成就了他医毒天才的名声,对他的心疼更甚。
好在来宫门后,叶瑾已经用内力辅佐药浴和金针,将宫远徵体内这些年滞留下来的毒素全部清除体外,这才没让他伤及根本。
“好了,夜深了,早些歇息。”
叶瑾拍了拍宫远徵,拉着人起身,见他进了侧房,这才往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