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山丘和小土丘
作者:莫将浮生忘流年   顶流说他带带我最新章节     
    胡欣跟唐秋连剧组磋商去了,计绯就跟荀西丛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荀西丛的第一反应是:“唐老师和华子的烦恼是差不多的。”
    “好像是哦……”计绯回忆了一会儿,“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华子这么郁闷,他以前都没有纠结过这种事。”
    荀西丛觉得很正常,“曝光度高了,好评和差评的数量都会上涨,如果太过没心没肺,你反而会觉得这样的人很奇怪。”
    其实李枫华的成长路线跟计绯差不多的,幼年和少年时期经常活跃在影视剧里,高中和大学时期就认真上课去了,但他家境好,资源多,时不时还会神来一笔地搞点事,不缺相应的曝光度,不像是计绯这样一消失就是一年半载没个动静。
    还有一点就是李枫华比计绯小了七八岁,正好赶上了网络繁荣发展的年代,他前两年还在读大学,寒暑假期间就出来拍戏和跑活动,他的演技胜过了大部分同龄人,参与的影视剧也有着不错的口碑和收视率,这么一路慢慢经营下来,李枫华也算是挂在了二线演员的车尾上。
    然而那些年累积的流量都比不上他去年一年得到的热度,大规模的赞美背后必定伴随着大规模的审视,简单来说就是喜欢他的人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不喜欢他的人觉得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处于中间段的人不会太多嘴,这么一通搅和下来,哪怕是心脏再怎么强大的人,也会郁闷上一段时间才能跟自己和解的。
    荀西丛自己就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他认识的流量艺人也很多,有些人会偷偷吃抗抑郁药,有些人会偷偷掀桌子骂爹,然后在镜头前装豁达装无所谓,李枫华这会儿就是觉得有点郁闷,荀西丛相信他很快就会调整过来的。
    “相比之下,我更好奇唐老师的心态……”荀西丛露出了沉思的表情,“老师你觉得他是自视甚高还是壮志难酬?”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荀西丛觉得这次合作还是要好好斟酌一下的,一个傲慢的掌舵者对运气的依赖度比较高,因为一个运气不好就容易决策失误,又被他轻视了其中的后果。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只能说明唐秋连太倒霉了,带着一群猪队友上船,结果其他人在胡搞瞎搞,他这个认真开船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船被凿了个洞,最后一块儿被逮去挨批评了。
    “自视甚高谈不上,壮志难酬好像也不算……”计绯琢磨着该怎么概括唐秋连的性格,“他是一个能接受批评、但自尊心非常强的人。”
    荀西丛:“诶?”
    荀西丛没有跟唐秋连本人接触过,只是看过对方的电影,也在同行和各种采访中间接了解过他,按照大众的印象,唐秋连是一个勤勤恳恳、严肃谦逊的老戏骨,但是从计绯的形容来看,他应该是一个比较矛盾的人。
    “他对自己的演技很自信,并且以此为荣,批评不会让他恼羞成怒,只会让他奋发图强,”计绯道,“但是在表演领域的批评会刺伤他,就像是一种应激反应。”
    荀西丛脑补了唐秋连一边炸毛一边努力的形象,“看来环境有时候确实改变不了一个人的本性。”
    很多人在娱乐圈呆得久了,玻璃心也能练成钢铁心了,听到骂声都不痛不痒了。
    “我倒觉得是没有这个环境来让他改变,”计绯委婉地道,“唐老师有足够的实力来维护自己的自尊心不受挫。”
    正因为唐秋连是成功且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所以扞卫荣誉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逆境总是比顺境更能改变人,换成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人,要么就是过刚易折自暴自弃,要么就是不再把自尊心当值钱之物。
    荀西丛了然,看来他是不用担心唐秋连会急功近利了,“你说得对,他这次会拼尽全力来维护自己的荣誉。”
    计绯跟他提了一下这个剧本的题材和大纲,这是不需要保密的部分,如果说胡欣那边负责让她不吃亏,荀西丛就擅长分析她能不能盈利,她只需要躺平等结果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计绯突然发觉她跟唐秋连应该蛮有共同话题的。
    “传统题材,中规中矩,剧情不容易出bug,亮点都压在了演员身上,”荀西丛是这样评价唐秋连的新剧本的,“看来唐老师这次真的很谨慎。”
    电影题材不是越新颖就越好的,有些类型就是比较符合主流大众的审美,就跟国外大片似的,经典模式永远不会出错,大家的接受度和容忍度也很高。
    选中计绯的原因之一恐怕也是如此,她的发挥一向特别稳,不会出现水平忽高忽低的情况。
    计绯开玩笑道:“也可能是投资不够用,搞不出花样来。”
    比起先前动不动就是过亿的投资,这次万象飞越给的钱明显没那么多,不过唐秋连自己不拿片酬,只拿票房分红,李枫华作为万象飞越的签约艺人,打包价也不是很贵,如果女主角定下来是计绯,她还处于一个“物美价廉”的咖位,那么这笔投资就谈不上捉襟见肘,唐秋连看起来也没打算多找几个投资商来分担风险。
    荀西丛知道这样的项目不会带他玩,遗憾了三秒钟就抛在脑后了,“我觉得能争取就争取吧,这个剧组的配置不复杂,还是挺适合你发挥的。”
    计绯摇摇头,“就算我摆烂,华子也会拎着我去唐老师面前毛遂自荐的。”
    “华子这次演反派啊……”荀西丛不但羡慕他能跟计绯合作,还羡慕他的剧本定位,“我也想演个这样的角色。”
    可惜按照他现在的发展规划和形象定位,两三年内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每个人走的路线不一样,始终还是会对未来有影响。
    “会有机会的,”计绯隔着视频打量着他,眉头微微皱起,“感觉你瘦了很多……”
    “其实还黑了不少,”荀西丛无奈道,“都要变成老腊肉了。”
    计绯哈哈大笑。
    就在计绯团队和唐秋连剧组接洽的时候,《行行》剧组也迎来了重要配角——闵冬的扮演者何映庭的进组。
    何映庭是提前两天过来的,因为同是计绯的影迷,他跟荀西丛的关系保持得不错,尚未进组的时候就在持续关注他们的拍摄进度了,荀西丛也跟他聊了不少关于主角向学然的心路历程,这点很利于何映庭揣摩人物心理。
    闵冬是个驴友,同时也是个四处奔波的志愿者,他是向学然的对照组,见多识广的闵冬能理解他的困惑和无奈,向学然也在他的身上获得了某种无形的力量,所以在这段萍水相逢的关系里,闵冬是那个更为主动的主导者。
    当时何映庭去参加了向学然这个角色的试镜,然后失败了,编剧白羚羊就提到他对人物的特点把握得不够精准,现在荀西丛跟他聊得多了,何映庭读懂了向学然,那他自然可以更好地演出一个能读懂向学然的闵冬。
    至于他的表演能不能通过导演那一关,那就要看实际的拍摄过程了,何映庭暂时没琢磨那么多,他进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了取景地,现场围观荀西丛和另一个演员的对手戏。
    今天的取景地在一个小县城的边缘,作为道具的三轮车停在一处空地上,背后就是一段十来米长的古城墙,划痕和苔藓遍布着它的身躯,城墙里头还有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红墙青瓦,颜色艳丽,鲜活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个县城非常小,地理位置有些偏僻,剧组目前所处的位置是这个县城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景点,不过只有城墙是真的很古老,后头的建筑都是景区自己建起来的。
    可惜除了可选项不多的本地人,并没有多少外来游客会专门跑过来玩,突然得知有个剧组要来租用场地,景点的负责人恨不得倒贴钱让他们赶紧过来拍摄,剧组的清场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城墙下方是小摊贩们的聚集地,向学然的煎饼摊就摆在这儿,他的隔壁是一个租借古装、帮人化妆做发型的摊子,摊主是一位彪悍的姑娘。
    在向学然被本地摊主找麻烦的时候,这位姑娘主动出面帮过他的忙,因为她也是外地人,受到过本地人的排挤,靠着一己之力硬生生守住了自己的地盘,大家也愿意看在她的面子上不去为难向学然。
    向学然觉得这是煎饼的功劳,因为他初来乍到的时候试图打好“邻里”关系,就给这姑娘送了一个豪华煎饼。
    向学然不知道她具体叫什么名字,只听到其他人喊她阿丘,向学然一开始以为是秋天的秋或者姓氏的邱,但她说是小土丘的丘。
    “小土丘?哦,山丘的丘。”对方这么自我介绍的时候,向学然疑惑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不是山丘,就是小土丘。”阿丘反驳道。
    向学然以为她没听清楚,耐心地道:“山丘和土丘是同一个‘丘’。”
    “我知道啊,”阿丘瞧起来年纪不大,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但我算什么山啊?能当个小土坡就不错了,或者就是个小坟包?哈哈!”
    阿丘的生意做得很好,她长得眉清目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客人们都迷失在了她的甜言蜜语里,不仅租了摊子上的服装去拍照,还花钱请阿丘帮忙化妆和盘发。
    在向学然看来,阿丘的化妆技巧千篇一律,每个客人的妆容都是差不多的,摊位上的古装也是廉价的影楼风,阿丘经常洗洗晒晒,裙角都出现了毛边,但她就是有本事做好每一单生意,向学然很佩服她的业务能力,也很羡慕她的能言善道,但偶尔也会觉得她有点疯疯癫癫,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是人来疯的性格。
    “会说话有什么好羡慕的?”阿丘不以为然,“跟客人打交道多了,哑巴也能吱两声了。”
    “我就不行,怎么学都学不会,”向学然是个内向少言的性子,选择卖煎饼就是觉得这是“技术活”,客人报菜名,他闷头摊煎饼,不需要太强的沟通技巧,“我爸妈说我是个榆木脑袋,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
    “所以他们就不管你了?”
    “没有不管我,他们就是非要我去考公务员,我考不上,就自己出来干活了。”向学然道。
    阿丘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你读过大学啊?”
    向学然想到了那些在他面前表现得痛心疾首的亲戚,目光有些躲闪,“就很普通的大学,我也没什么读书的天分……”
    “你好厉害啊!”阿丘并没有露出那种同情或者惋惜的表情,而是流露出了艳羡的表情,“我读到初一就没读了,我们村里也没几个大学生。”
    “为什么不读?”向学然问,“初中的学费很便宜吧?”
    “对城里人来说不贵,”阿丘道,“而且我还有个哥,我考全班第一,他就考全班倒数第一,但是我爸妈说他很聪明,以后肯定能考状元,听说大学的学费特别贵,他们就想让我早点出来打工赚钱。”
    “然后呢?”
    “然后我哥就死了。”
    “啊?”
    “淹死的,”阿丘耸肩,“他逃课去河里抓鱼,鱼没抓着,人没了。”
    向学然一时哑然,“……你爸妈只剩下你了,为什么没有继续供你读书?”
    “有什么用呢?”阿丘一脸平静,“他们又不喜欢我。”
    向学然一时哑然。
    “我妈骂我是个扫把星,天天拿棍子打我,”阿丘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我爸说,地底下埋的人怎么不是你?”
    向学然有些恍惚地看着她,像是看到了一个会移动的小土包。
    “我不想被埋在地里,就自己跑出来了,”阿丘敛去了那份莫名灰暗的情绪,笑得有些没心没肺,“所以有没有出息很重要吗?他们觉得你没出息,那你就是一辈子没出息。”
    向学然目光一颤,再也接不上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