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景》的话题趋势滑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宣发人员继续往下深挖，终于挖到了一些来自情侣群体发出来的观后评论，基本都是520当天发出来的，大概是人们对特定的日子会有特定的期待，故而也会在这一天引起跟平时不太一样的反应。
    其中有个网友的评论是在凌晨发出的，应该是首映场的观众，她是这么说的：“看了部电影，终于下定决心跟谈了七年的男朋友分手了，其实这是一个早该做出的决定，拖拖拉拉到现在，好像反而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消磨掉了。”
    评论区有几十条信息，都是互关的亲友的留言和网友本人的回复。
    【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就分手了？】
    【不是突然，这两年的感情就很冷淡了，只是我一直舍不得，不想分，这次终于想通了。】
    【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可别一时冲动后悔了啊！】
    【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反正我现在是一身轻松，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导火索是什么？今天过节，难道是因为他忘了给你送花？】
    【不是，我们都给对方买了礼物，互相发了红包，打算在凌晨看一场电影，然后去爬山看日出，在山顶上度过我们的第七个520。】
    【这个流程听起来很浪漫啊，这个点你们不应该是准备去爬山了吗？怎么说分就分了呢？】
    【是啊，浪漫，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这些浪漫都变成了标准化流程，每一年都差不多，每一年都熟练地走个过场，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在一起这么多年不容易，分开一段时间冷静点也好，你们最近是不是吵架了？】
    【不是吵架，是吵不起来了，钱啊家庭啊性格不合啊，好像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可他总是觉得不是问题，也不想解决问题，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整个人都快要变成怨妇了，我也越来越讨厌这样的自己了。】
    【这样啊……听起来是挺难受的，摸摸头别伤心。】
    【悄咪咪问一句，什么电影啊？怎么感觉你们好像是因为电影闹掰的？】
    【我前两天跟他说去看那部青春片，因为我们是从大学开始谈的，结果他没怎么仔细听，临时随便买了两张，然后他去拿票，我去买饮料，进了放映厅才知道放的是《今日蜃景》，他一直说剧情很无聊，觉得大晚上看这个浪费票钱……不过我觉得挺好看的，看完之后忽然就觉得自己升华了。】
    【这么夸张？是哲学电影还是教育电影啊？】
    【好像是计绯的新片，我怎么听说是适合单身狗去看的呢？我都pass掉这部片子了。】
    【是我个人的问题吧，看着看着就哭了，我让他把纸巾递给我一下，然后我听到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那一刻我就觉得我们这段感情坚持得没什么意义。】
    【唉，寒心是一瞬间的，我上一个对象也是这么分的。】
    【电影讲什么的啊？不是讲谈恋爱的吗？】
    【是假的谈恋爱的那种，就是两个人觉得自己很孤独，假装成了两口子，其实中间的时候看着很温馨的，互相了解，互相温暖对方，你关心我，我帮助你，最后也没有将错就错在一起，因为他们希望自己可以变得更独立更自爱……其实结局有点遗憾，可是又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美好的感情都在二次元，咱们还是不能拿来跟自己比较的。】
    【也不是比较，就是觉得自己的感情太糊里糊涂了。在大学的时候，身边人都谈了恋爱，我们两个就凑热闹似的好上了，毕业没有急着分手，是因为我们的实习单位都在同一个创意园，为了节省房租，我们直接同居了，这个恋爱就这么谈到了今天。】
    【可是仔细想想，其实我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我，我们就是搭个伴过日子，他有心事的时候喜欢找哥们聊天喝酒，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敢找闺蜜谈心，我甚至不敢深入地去跟他聊三观，因为刚同居那年出了个地铁猥亵的新闻，我义愤填膺地骂了半天，他就来了一句‘那女的穿严实点不就好了么’。】
    【我当时真的震惊了，觉得眼前这个人好陌生，可是又怕自己小题大做，后来就没有再跟他聊过社会新闻了，平时就是吃吃喝喝，话题仅限于生活琐事，哪怕是工作上也是交流不多的，他觉得我做文职没前途，我对他的工作也给不出什么建议。前年我们聊过要不要结婚的事情，但是他爸妈有点看不上我，还把他叫回老家去相亲，那次我们差点就掰了，但是他从老家回来之后就说我们再坚持坚持，我也舍不得五年的青春，就这么拖到了现在。】
    【我知道我遇不到电影里那种美好的感情，但是我一想到明明是睡在枕头边上的人，偏偏什么都不能聊，聊什么都怕他炸，我将来的几十年就要这样度过，就觉得很可怕……我一直是个挺缺爱的人，他陪我爱情长跑，我就以为我真的得到了爱情，可是……我还是好孤独啊。】
    【如果注定要孤独，那就不如分开吧，至少可以不再互相折磨了。】
    除了深夜emo的失恋人士，也有看完之后甜甜蜜蜜来发影评的小情侣。
    【《今日蜃景》打卡完毕~~哇咔咔，电影院里一群单身狗在自抱自泣，但是我和我对象可以互相拥抱！】
    【看完了，程望野和康明荞的约会攻略做得蛮好的嘛，我和我男朋友已经打算照着他们的攻略去玩一圈了！】
    【好奇怪啊，以前跟对象去看甜甜蜜蜜的电影，在放映厅里玩亲亲，只是感觉很刺激。昨晚在电影院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回家之后一直聊两个主角，突然就觉得我们三观也好合拍啊！】
    【请暧昧对象去看电影，结果把两个人都看抑郁了，我们就在人家商场门口的台阶上坐着聊了一晚上，然后……我们脱单了！！！】
    对艺术片不太感冒的小情侣们：“？”
    这、这么神奇的吗？！
    然后在《蜃景》剧组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波波的小鸳鸯们就这么奔赴了电影院，甚至搞出了一个“看完《蜃景》后的情侣现状”的投票。
    剧组成员们：“……”
    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有些囧囧无语，但小情侣们多数都是一时跟风，《蜃景》的目标群体还是集中于存在心理困境的人们身上，希望可以借助这部影片来帮助到一些被情绪困住的人。
    在上映两周之后，电影的票房达到了两千多万，比不得那些以亿起跳的大片，但方白义表示赚点小钱是没有问题的了，特意叫上剧组的成员们去搓了一顿大餐。
    作为一个小成本片的导演，方白义三战三不扑，连续三部电影都没有亏钱，在当今市场里也算是个不错的成绩了，有投资商已经嗅着味儿过来问他下一步的开拍计划，方白义简直想要叉腰仰天大笑了。
    大家纷纷对他嘚瑟的样子表示嫌弃，方白义冷哼一声，溜达着去找两个主角了。
    计绯和庞宛轩正在单独聊天。
    他们是同时代中演技最顶尖的那批演员之一，合作过后更是惺惺相惜，加上各自有伴，不容易引起误会，自然也不缺能聊的话题，这会儿谈论的对象也是即将跟计绯合作的唐秋连。
    庞宛轩这几年都在拍文艺片，就差一个影帝的奖杯来证道，但他先前两度角逐奖杯失败，也不是因为他演技不好，而是受制于题材或者某些微妙的因素，所以他被网友们冠以无冕之皇的称号，是被认为最有希望接班唐秋连那代人的演员之一。
    庞宛轩对这些虚无缥缈的排名没有太深的执念，不过他还真的有些在意他和唐秋连之间的差距。
    “差太远了，”庞宛轩叹了口气，“在我这个岁数的时候，唐老师都拿下两届金牛奖的最佳男主了。”
    计绯幽幽地看着他，“庞哥，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庞宛轩：“……”
    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位比他还倒霉呢，他好歹演了不少男主戏，计绯的事业运是这两年好不容易才好起来的。
    庞宛轩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转移话题道：“你已经确定接唐老师的那部戏了吗？我本来想介绍个导演给你，他有个戏一直在找演员，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计绯问：“急着开机的吗？”
    庞宛轩想了想，“是冬天的戏，要去北边拍雪景的。”
    计绯一脸遗憾，“那就没办法了，如果唐老师那部戏能定下来，那我今年秋冬就排了三部戏了。”
    即使有两部是配角戏，完全可以把时间挤出来，但计绯觉得这个拍戏的频率就差不多了，不然她的精力就跟不上了。
    “没事，他那戏拖了也不止一年两年了，”庞宛轩很淡定地道，“如果他觉得你合适，等你一年也不是问题。”
    “呃……”计绯这下是真的能很直观地感受到出名的好处了，以前她也不怎么缺戏，但是只听过剧组提前一两年去敲知名演员的档期，却不会出现剧组专门等她开机的情况。
    见计绯乖乖地把选角导演的名片转发给了她经纪人，庞宛轩忍不住语重心长地道：“你现在的咖位上来了，该强势的时候还是要强势点，不是说让你耍大牌，是有些人就喜欢蹬鼻子上脸，越大的剧组越多事，一下子让妆一下子让戏的，唐老师人不错，不代表剧组里没人瞎折腾，你不好开口就让你团队去扮白脸，千万不能给他们留个你好糊弄的印象。”
    庞宛轩是草根出身的演员，没什么背景，还被经纪团队坑过好几次，完全是靠着努力和运气好熬出头的，人情冷暖见得多了，所以他说的这番话都是自己的切身经验。
    计绯很是感动，“谢谢庞哥，我会记住的。”
    庞宛轩摆手示意不用谢，他自认也是个比较佛的性格，才会选择早早结婚生子当奶爸，而不是照着经纪团队安排的单身人设去吸粉，没想到还能碰上了一个佛到佛祖都催不动的计绯，真的让人又气又好笑。
    方白义凑过来的时候，两个演员已经重新聊起了唐秋连的戏路，计绯投桃报李地帮庞宛轩分析了一下他们之间的优势和劣势。
    “其实我觉得机会还是很重要的，现在市场上的精品剧本没那么好找，很多题材也拍不出新的花样，不说观众的审美，就连评委会的口味也会影响到当年的评选，”计绯道，“都说时势造英雄，你和唐老师走的是不一样的路子，演技上很难分得出高下，剩下的就是剧本和角色的问题——刚好碰上合适的，未成年也能拿奖杯，没碰上合适的，又不能因为不拿奖就不干这一行了。你纠结自己三十来岁的时候比不上唐老师，唐老师说不定还觉得我们这些年轻人赶上了好时代，随随便便就能混成演技派。”
    她说得不急不缓，庞宛轩不由得点了头，自嘲道：“你说得对，有些事情不能多想，想多了就遭殃。”
    方白义听了两耳朵，纳闷地道：“庞老师你这是想掀翻老大哥、自动补位当老大吗？”
    庞宛轩已经习惯了这位年轻导演在戏外的满嘴跑火车，微笑着道：“没，我们只是在分析唐老师的票房为什么动不动就上十亿。”
    膝盖中了一箭的方白义：“……”
    他的三部电影的票房加起来都没有一个亿！
    庞宛轩的肚皮也有点黑，计绯忍笑道：“方导你别多想，咱们赛道不同，也没必要比较这个。”
    方白义幽怨地看着他们，严重怀疑是他先前试图用肚皮舞回馈观众的举动得罪了这两位主演……
    肚皮舞有什么不好的吗？文艺片市场那么惨淡，为艺术献一下身也是不亏的嘛，更何况他这个导演都打算亲自带头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