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毗在顾荣榻前,枯守一夜,无可避免的追忆起与阿兄的过往……
阿兄,怎么办啊?
阿耶这样煎熬都是为了顾氏,都是为了阿兄和我……
可这一切都白费了……
嫂嫂是什么意思?能瞒阿耶几日?
太阳还未升起,天光已经泛明。
门子偷偷来到门口,小心跟二郎君禀告,李氏女娘大门外请见。
顾毗一惊,赶紧擦了把脸,出去见嫂嫂。
“见过嫂嫂……”一见六架牛车停在门外,顾毗就更加忐忑起来。
嫂嫂这是要悔婚回费县了么?
萦芯并未下车,只让他一人走到车窗前,看着他红肿的两眼,深吸一口晨间凉气,“我去接你阿兄回来。”
顾毗不由看向嫂嫂沉静的面容,心下一痛,“阿兄……”
“我让长生带给你的话,你明白是什么意思么?”
心乱了一晚上,顾毗只是机械的按照嫂嫂的嘱咐做,还真没深思,嫂嫂一问,他道:“是怕阿耶乍闻噩耗……”
“对。可是,这不是最终目的。”萦芯冷硬的道:“最终的目的,是希望让老侯爷熬到我接你兄长回来,然后二人一起活着把爵位传给你。”
这种情况下,顾毗可以真正名正言顺的得到爵位!
顾毗怵然一惊,“嫂嫂何出此言!哪怕阿兄真的……世子之位也是阿石的!毗断无此念!”
不止他惊讶,一边侍立着的德音也眉头一蹙。
小娘子出此言,难道是缓兵之计?
“我时间紧迫,现在多说无益。我把德音留给你,他会跟你说清眼下细情。
还是那句话,顾氏将来如何,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启程。”
萦芯什么也没给顾毗解释清楚,反而加重了他的压力。
顾毗下意识的追上两步:“嫂嫂……”
可车队一步未停,直接西行了。
不得已,顾毗回身看向嫂嫂留下的老仆。
德音上前一步,肃容行了一礼:“二郎君,老仆德音。”
顾毗看着他,直觉他要跟自己说的话,自己恐怕并不愿意听。
“唉……”萦芯昨夜睡的少,今天起的还早,牛车摇摇晃晃,让她头疼的很。
“小娘子,阿甜给你揉揉吧。”
“嗯。”萦芯直接躺在她腿上,让她给自己按太阳穴。
以德音的能为,有给顾毗解释顾家现在危如累卵的情势的机会,肯定能让心机清浅的顾毗信重。
之后,就要看顾丁氏如何继续出招了。
只要顾荣不死,以顾毗的温良的性子,德音定能让她们母子足够离心……
只要……
萦芯思绪万千,终于睡去。
顾丁氏昨夜兴奋到子时,今日起的就晚了。
梳妆时,她问陪嫁:“还没信儿?”
她问的不止是别院有没有人来报丧,还问阿石在城里奔马,有没有责罚找上门。
阿石本来在外名声就不好,这段时间越多的错处,越符合她的意愿。
陪嫁给她把一个红宝的簪子插到发髻上,道:“还没。不过,巡城卫昨日都没来,今天怕是也不能来了。”
顾丁氏还没继续说什么,外面传来小女娘的尖叫声。
“阿姆!我要阿兄——要阿兄——”阿石的妹妹顾小娘,一晚上没见说要给她带好吃的糕的阿兄回来,生气的跑出了自己的园子,来找阿姆告状。
刺耳的哭喊声越来越近,顾丁氏烦躁的道:“怎么让她跑出来了!赶紧带走!”
陪嫁也只是吩咐门边的侍女一声,果然没一会儿,顾小娘的哭叫就远了。
可算耳根子清静了,主仆二人又去看自家绣娘刚送来的丧服。
“唉……可惜还得给他守三年!”
陪嫁劝道:“前儿个娘子吃那素鸡不也还好么,如今守制不如之前难熬了……”
主仆二人在家消磨了一天,也没见该来的人上门,顾丁氏不由急道:“不是说陛下让太医令亲自去医治那老不死的了么?难道救回来了?
还是阿石路上出了岔子?”
“大娘子别急,明天再看看。”
顾氏别院,长生绊了阿石一天,精疲力尽,可算把他哄睡了,这才去找德音报告。
德音喝着热茶,等顾毗伺候顾荣睡去,拖着疲倦的身子来找他。
“老侯爷今日身子如何?”
顾毗堆坐在他对面,全无青年意气,只微微点点头,示意他阿耶还好。
“顾二郎君勿要如此,顾氏之事,小娘子一定会全力支撑,沉寂个几年,定能恢复荣光!”
德音一边给他鼓气,一边强调自家小娘子的付出。
“是毗无能……”顾毗比嫂嫂还大几个月,却真觉得有嫂嫂依靠,少了许多压力。
德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闻言便劝他早睡,保养身体。
顾毗想起嫂嫂第一次从别院走时,劝他惜身也是孝,不由心下一暖。
李家一队人一直走到星子繁天,才在一个官驿停下。
一郎迅速去周围行商常驻的地方去打听冀州的情况。
“小娘子,好消息!”萦芯洗漱完,一郎来回话:“有一队行商正是冀州魏郡回来的!他们说,魏郡的确有过地灾,但是范围并不很大!只有一个县遭了灾!
伤亡也不像城里传的那样严重!”
萦芯听了点点头,希冀的想也许阿耶他们都平安无事……
三天后,他们终于进了冀州,传言中毁了一郡泰半的泥石流变得越来越小,给萦芯的希望也越来越大。
直至到了魏郡,连着几队行商,一郎打听到的都是顾禺一行只幸存三人。
除了顾禺以外,根本没人关心另外两个是谁。
萦芯急的浑身冒火疖子,可牛也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悠悠的往涉县走去。
顾丁氏也急,孝服都预备出两套了,可是别院一个人也不来,最后她决定明天亲自去看看。
日夜轮转,顾丁氏到别院时已经日上三竿。
“阿娘如何来了。”顾毗并未迎她进大门,反而是在门外与她见礼。
“我怎么不能来!”原顾丁氏看儿子消瘦许多还心疼,结果叫这话一刺,等了多日的烦躁就有点压不住了。
顾毗失望的看着她:“阿耶好容易睡了,阿娘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