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众官员离去，杨轩等人也相互寒暄着进入府中。
    至于马车上从京师带回来的东西，自然有人抬进去。
    只不过由于长途跋涉，心神都比较疲惫，所以也就没有寒暄多长时间。
    杨轩几人用过膳食，便早早的去休息了。
    这一休息，就来到了腊月二十七日。
    杨轩恢复精力，陪着安庆在府中转悠，追寻着过往的踪迹。
    小老二和吕文带着虎子准备年货，看看还缺什么，也不怎么闲。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又到了除夕。
    这个年，虽然没有了胡岳和胡磊两个小子，但这里的人也不少，还是很热闹的。
    只是，从回来开始，杨轩就下意识的躲着小师妹，他和其他人都好好聊过了，但和小师妹却没有说多少话。
    安庆敏锐的察觉到杨轩的异常，她又如何不知道杨轩心中是怎么想的。
    不就是觉得愧疚嘛！
    因为他的关系，小师妹一辈子都没有嫁人。
    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小师妹。
    对于这种情况，安庆狠狠的骂了杨轩一顿。
    “你都已经耽误她一辈子了，你现在就算愧疚有什么用？”
    “回不去了，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我真不明白，有时候你威风八面，镇压整座朝堂，可有时候，比我这个女人还要矫情。”
    “妙锦对你的心思，我就不信你不清楚。”
    “几十年了啊！”
    “她这一辈子几乎的浪费在了你身上。”
    “现在也不是洪武朝了，没有人能管得了你，你在怕什么？”
    “你究竟在怕什么？”
    “你去看看妙锦，她的头发差不多全白了，你还要耽误她到什么时候？”
    “你难道就忍心让她一直这样到死嘛？”
    “你老师中山王生前最疼的就是妙锦这个小女儿了，可你想想看，因为你，她都遭受了些什么？”
    “你要怎么跟你老师交代？”
    “你是男人啊，难道一切都要让她一个女子去承担吗？”
    “别说了！”杨轩大声喝止。
    随后看着愣住的安庆，歉意道：“对不起，我现在需要静一静！”
    安庆没再说什么，很显然，她这次是骂到了杨轩的痛处。
    成亲几十年，这还是杨轩第一次吼自己。
    不过她并没有后悔，同为女人，她很心疼小师妹的遭遇，几十年来全都是自己在默默承受。
    另外她就是希望在自己离开之后，小师妹能替自己陪着杨轩。
    她很清楚杨轩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深，一旦自己也和秀禾一样走了，她真不知道杨轩会成什么样。
    当初秀禾走后，杨轩都好长时间没有缓过来。
    希望自己这次能把杨轩骂醒吧！
    让他正视小师妹对他的感情，也让小师妹这几十年的等待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夜色已经暗了下来，杨轩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后院的池塘边。
    池塘中倒映着漫天的星光，杨轩就这样呆呆的看着。
    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与小师妹的点点滴滴。
    那年，老师刚刚去世。
    小师妹小小的身影孤零零的坐在屋檐下。
    她说：“师兄，我…没有爹爹了！”
    他说：“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他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一直保护小师妹直到长大。
    可是后来，漫天大雪，金陵的城墙上，她说：“师兄，我们好像一不小心，就一起白了头呢！”
    时光匆匆，岁月如梭，再见面，却发现，已经回不去了。
    杨轩这一生对不起的人有很多，但最对不起的，就是小师妹了。
    今日被安庆这么一骂，他发现，自己确实矫情，不像个男人。
    是啊，老朱都已经走了几十年了，他还在怕什么？
    本来就已经够对不起小师妹的了。
    而今，她的头发都白了。
    呼~~
    杨轩深呼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池塘边。
    来到小师妹居住的院子，透过窗户，他看到了还在读书的小师妹。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迈步来到门前。
    抬起手，缓缓敲响。
    “谁啊？”小师妹的声音传来。
    杨轩没有回答，又敲了下去。
    “来了。”
    吱~~
    看到站在门口的身影，小师妹愣了一下。
    随即快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露出笑容。
    “师兄，你……”
    小师妹的话还没有说完，杨轩就已经开口了。
    “对不起。”
    小师妹神情微怔。
    “师…师兄，你说什么？”
    “对不起，小师妹！”杨轩看着小师妹，再次说道。
    后者躲开杨轩的目光，神色有些不自然。
    “师兄，为…为什么忽然说这话？”
    “是我对不起你，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杨轩又道。
    听到这话，小师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抬起眸子，看向师兄。
    就见师兄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心疼，还有温柔，以及…愧疚。
    这一刻，她明白了。
    “师兄~”
    她的眼眸之中水雾流转，下一刻就紧紧抱住了师兄。
    脸庞贴在师兄的胸膛上，感受着师兄强有力的心跳声，她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满足。
    “对不起，对不起…”
    杨轩轻轻抱住小师妹，嘴里不断喃喃着这三个字。
    小师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一刻的她，只想好好哭一场。
    她用了大半辈子，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以往所遭遇的种种，现在全部化作了泪水。
    杨轩轻轻拍着小师妹的后背，任由她发泄着情绪。
    他想通了，决定直面过去，但这个过程，却用了小师妹大半辈子…
    房间内的光芒照耀而出，在地面上拉出两道相拥在一起的影子。
    院子外面的墙边，安庆收回了目光。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此刻的心情。
    欣慰？
    酸涩？
    总之…就是很复杂。
    在这人生的最后阶段，她亲自将自己的丈夫推向了另外一个女人。
    虽然…她是想在自己走后，有人能继续陪着杨轩。
    她朝着自己住的院子缓缓走去，一步…一步，用了很长的时间…
    ……
    次日，用膳的时候，小老二和吕文诧异的发现，师叔（姑父）和小姨（吕文选择和小老二一样叫小姨）脸上的笑容多了。
    之前虽然也有笑容，但今天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自然， 像是发自内心的笑。
    随后，两人又悄悄看了一眼小姑今天的状态，接着相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小姨苦尽甘来啊！
    …
    心病已除，整个镇国公府是真的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再没有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了。
    小老二和吕文还是会拌嘴，但吵完之后，两人就又好的和一个人似的。
    大年初三，杨轩在府中摆下丰盛的酒宴。
    整个金陵的官员基本上都来了。
    不过能和杨轩同桌而坐的可没有几个。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很满意。
    镇国公下野之时的场面，他们可是都听说了。
    身为臣子，能如此风风光光的下野，这已经不是皇帝恩宠能说的过去的。
    其本人也要为大明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才行。
    想来，自镇国公之后，所有的臣子都会向着其看齐。
    就算是不能达到镇国公这样的臣子生涯最顶点，那也要无限接近才行。
    杨轩举着酒杯，行走在席间，敬着酒，嘴里的好话，和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
    众官员来时带的礼物他已经看过了礼单，着实丰厚。
    这也正常，江南经济繁荣，商业发达，是朝廷的税收重地。
    在这里当官，虽没有京师官员那般权力大，但捞钱还是轻轻松松的。
    随随便便扣一点，那就是上万两白银。
    这种情况杨轩也是知道的，情报证据什么的，他也早就留给了小皇帝，就看他想要怎么处理了。
    这场宴席，可谓是宾主皆欢，对于金陵的一众官员来说，镇国公没有了当年的锋芒，看上去是要与大家和平相处。
    这很好，毕竟小皇帝可是下了旨意：见镇国公如见朕。
    镇国公若真要他们办事，他们是办呢？还是不办呢？
    办的话，可要这事是损害他们的利益呢？
    不办的话，那就要得罪镇国公与陛下了！
    所以，镇国公今日的态度，也算是让金陵的官员们放下了心。
    傍晚，一众官员离开了镇国公府，徐钦还有蓝春的儿子也要离开，不过被杨轩给留了下来。
    回来的这几天，还没有和他们好好聊聊呢。
    正好刚刚吃完席，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喝喝茶。
    也是一桩美事！
    杨轩的邀请，徐钦和蓝春的儿子也不好拒绝，便来到茶室闲聊起来。
    茶室，杨轩用的很少，当初搞这个，不过是为了附庸风雅。
    当然，杨轩绝对不会承认他是因为麻烦才很少来茶室喝茶。
    一番花里胡哨的流程下来，杨轩给几人一人倒了一杯茶。
    “来，试试我这泡茶的手艺生疏了没。”杨轩笑着说道。
    “谢师叔！”
    “谢杨爷爷！”
    徐钦和蓝春的儿子感谢一句，然后学着文人的样子品茶。
    不过两人确实不会品茶，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毕竟家学渊源搁那儿呢！
    杨轩笑骂两人浪费自己的好茶，全然忘记了，他自己也半斤八两。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这种身份，喝过的茶多了，也能尝出来好坏。
    但也仅此而已。
    途中，小老二和吕文也加入了进来。
    小老二到底是武将出身，也品不出什么。
    相反吕文却是真正在品茶。
    他又不是武将出身，也不喜欢舞刀弄棒。
    得益于从小受到的教育，他更像是一个读书人，一个当过皇帝的读书人。
    “你们几个都是浪费我的好茶，只有吕文才能品出这其中滋味。”
    杨轩看着小老二几人嫌弃道。
    吕文谦虚笑笑，并得意的看了小老二一眼。
    后者又瞪了吕文一眼，却也不敢在杨轩面前和吕文吵。
    见此，徐钦和蓝春的儿子只是笑呵呵的看着，随后表示自己家中有好茶叶，改日送给吕文尝尝。
    杨轩不在金陵的日子里，吕文、小老二他们全靠魏国公府和梁国公府照料。
    双方都是非常熟悉的。
    甚至徐钦都隐约猜到了吕文的身份。
    只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一直处于猜测阶段。
    “如此，那便多谢魏国公，梁国公了。”吕文笑着表达了感谢。
    几人一直聊到天色暗下来，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徐钦和蓝春的儿子便提出了告辞。
    送走两人，这一天也算是结束了。
    杨轩美美的泡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哼着小曲儿回到了卧房。
    他现在是已经跟小师妹解开了心结，但还是跟安庆住在一起。
    见杨轩哼着小曲儿走进来，安庆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笑着问道：“看你心情这么好，是有什么好事儿啊？”
    “嗨，能有什么好事？”
    “就是跟徐钦他们几个聊了聊天。”杨轩随口回答。
    然后来到床边，脱了鞋子上了床。
    “都这个点儿了，别再做针线活儿了，大晚上的，对眼睛不好。”
    杨轩拿起床头的书，看了安庆一眼说道。
    然后便翻开了书。
    这两年，安庆好像迷恋上了针线活儿，一天之中，大多时间都在做。
    衣服，鞋子，香囊等。
    已经做了好多了。
    “你还说我呢，你不也大晚上的看书。”安庆反驳道。
    “我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对我这根本没什么影响。”
    “好吧，就听你的。”
    “这就对了，来，躺下我读书给你听。”
    杨轩笑道。
    “嗯。”安庆没有拒绝，这已经算是两人的睡前娱乐了。
    杨轩的语速不快，听着倒像有种催眠的感觉。
    没过多长时间，安庆就已经睡着了。
    杨轩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安庆，便收起了书。
    解开床边的帐，光芒瞬间就被阻挡在了外面。
    杨轩也躺了下来，为安庆拉好被子，也闭上眼睛休息。
    不过整个镇国公府的光亮并没有消减多少，从高空中往下看去，能清楚的看清镇国公府的布局和建筑。
    今天晚上还是看不见月亮，只有零星的星光在闪烁。
    后半夜的时候，云朵被吹开，才让更多的星光绽放光芒。
    …
    大年初四，天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