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的话我明白了。总而言之,就是你毒死了国王,对吧?”
“所以说莫尔大人才没有做!”
“知道了知道了。”
好像真的合不来,伊塔一个接一个地反驳凯斯粗略的评论。
大家围着一张矮桌坐在沙发上,在逃离前的情报共享。
只是,莫尔和艾可都已经消耗殆尽,又有一段时间没吃东西了,所以给两人提供了食物。
现在不是说边吃边说没礼貌的时候,所以现在莫尔旁边也有别的护士陪着,一点一点地喂他吃东西。
“不过,其实我也怀疑是毒杀。”
莫尔静静地放下叉子,说道。
“咦?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的身体状况开始恶化,大约是从三年前开始的。因为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症状,所以一直很在意。最初只是消化不良这种轻微的问题……”
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的衰退速度也会随之加快。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吧?
“莫尔大人,那只是衰老吗?”
“你也可以这么想,但是这样想太仓促了。虽然不能大声说出来……但在五年前,陛下是非常健康的……”
虽然含糊其辞,但夏尔明白他的意思。
格鲁比说的。就在三年前,他还送了几个女人。从那个时候算起是三年前,距今已经五年了。明明长着一张那么高贵的脸,却沉浸在酒色之中。
“也就是说,他玩得很嗨?”
“等一下!你要斟酌用词啊!就算只是陛下身边的故事……”
“我不是已经挑好了吗?要不要我说得更通俗易懂些?”
“等、等一下。”
夏尔打断了这场小小的争执,莫尔平静地继续说道。
“一开始是开健胃药之类的处方,过了一年左右,一点效果也没有,所以我也不确定,试着让陛下服用了某种解毒剂。”
“诶?”
“结果有了明显的效果。当然,仅凭这些还不能断言什么。不过……我曾经向陛下提过恶意的可能性。”
“然后呢?”
莫尔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是吗?”
“就这些吗?”
“陛下并没有追究的意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
听了夏尔的问题,莫尔阴沉地低下了头。
“恐怕他早就猜到了吧。”
“察觉……是吗?”
伊塔歪着头,真是一副平和呆萌的样子。在这样的语境下,她竟然不知道国王在想些什么。
“伊塔,如果有人想要毒杀你,你会怎么做?”
“那还用说,我肯定会揭发他!”
“……如果凶手是你的女儿呢,你会怎么做?”
“诶?”
就是这么回事。
国王从莫尔的报告中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有人要毒杀自己,那个人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夏尔不知道哪一个。不管怎样,他们想在没有留下证据的情况下让国王提前死去。
是胡米尔吗?是坦迪拉尔吗?但是,国王并不想调查,故意置之不理。
“为、为什么?”
伊塔用略带虚弱的语气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过分?”
“那有什么好惊讶的?这就是权利的斗争。”
“也就是说,凯斯先生认为对陛下下手的是坦迪拉王子吗?”
“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而已。不过,胡米尔也有可能。哈哈,没想到两者兼而有之吧?”
事情很复杂。
实施犯罪的人可能是另一个人。
只是,国王推测是孩子们想要除掉他,他到底认为谁是凶手呢?
“有王者的立场。即使年迈的自己活下来,给应该继承王位的孩子们定罪,国家的未来也会失去。大概是不得已吧。”
“可是,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吧!”
“伊塔,第二王子已经去世了。”
“这么说来……”
“马奥特殿下去世,是在我被招入宫廷后不久,也有人怀疑是被毒杀的。”
“什么?”
“但是,我不能出声……你知道的。”
在阴谋漩涡的王宫内,经常会发生不可思议的事件。
但是,大部分都消失在黑暗中。
“而且,陛下也立刻宣布第二王子病死的消息。”
“为什么呢?”
“因为会对王室造成伤害。即使是公开的秘密,也要表面上表明没有被毒杀,否则就会失去名誉。”
“真是胡说八道。”
凯斯以双手为枕,仰面躺在椅子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或许也是同罪。”
“怎么会。”
“陛下已经意识到自己被下了毒,我当然也想尽了办法来保护陛下。但是,并不是说吃解毒剂就能解决问题。哪怕是一点点,只要有害,患者的身体就会受到损害,可是,我却没能公开事实……”
这也是被害者的意志,这不是他能解决的问题。
“这不是莫尔大人的错。”
“啊,我懂了。所以,在国王死前,你就因为下毒被逮捕了,是这么回事吧?”
“……没错。”
所以,莫尔根本不知道国王是什么时候死的。看守们也保持着沉默,没有提供任何信息。
不过,从状况的变化来看,他似乎认为国王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边我知道了,那么……”
凯斯的视线落在旁边。
“……你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喂。”
“呼。”
“你到底吃了多少啊,你是松鼠吗?”
与安静地一点一点用餐的莫尔相比,艾可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满了食物。
不愧是曾经的冒险家。以前因为担心身体的成长,一直忍着肚子饿,但现在已经没有这个问题,所以表现出惊人的大胃王。
这也难怪,这三天,好像什么食物都没给她吃。
“唔……”
“喂,快说清楚。”
“你看,我就是那个……”
艾可瞥了夏尔一眼。
“夏尔,我的事,你跟他说了吗?”
“没有。”
真伤脑筋。
夏尔不知道应该说到什么程度。
“好,我自己说。”
艾可重新坐好,表情严肃地说道。
“我是西蒙尔-福林斯蒂亚王国的宫廷贵族瓦拉伯爵的继女。我是偷渡到这里来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刚才被困在那里的原因。”
“咦?”
这个意外的回答让夏尔瞪大了眼睛。
“那么,普利斯的事呢?明明做了那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传出去,不过没有被追究。原本预定不久就会被强制遣返的。”
“喂,夏尔,普利斯的事是什么?”
对此,艾可回答得很干脆。
“我狙击了普利斯总督萨菲斯·恩拜奥。”
“哈?”
“什么?!”
果然。
周围的反应很强烈,坐在旁边的伊塔也向后仰了仰。
“我的亲生父亲是内文·贝格诺,奥斯基尔迪男爵,两代前的普利斯总督。但是他被诬告,以叛国罪被处刑,幕后操纵者就是当时的维蒂子爵。”
“可是,艾可,这……”
“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想报仇。”
“……是这样啊。”
突然,凯斯的手伸了出来。
凯斯抓住艾可的衣襟,站起来质问她。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跟我说的话,那些事情早就收拾好了。”
“所、所以啊。”
“啊?”
“为了我的方便把谁牵扯进来什么的,我做不到。”
“嘁!”
把艾可扔出去后,凯斯粗暴地重新坐好。
“你让我很生气。”
这种心情夏尔能理解。
越是麻烦,越想希望让自己背负。凯斯想和艾可扯上关系。
正因为是真心的好意,艾可反而不能利用他。
对夏尔来说,这也是相当棘手的事情。
“那么,艾可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会报仇的。”
她平静地回答。
但是,伊塔正在翻白眼。
“夏尔先生,这么说来,我们帮助了罪犯?”
“笨蛋,天然呆的矮个子,如果是罪犯的话,这个老头儿应该也是一样的。”
“莫尔大人是冤案!”
“没什么大的不同!”
两人的争吵姑且不论。
那么,艾可终究是打算杀了萨菲斯吗?
“……你不用露出那种表情,没关系的。”
艾可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随后露出了微笑。
“我也有疑问,真的是维蒂子爵杀了我父亲吗?”
“那么……”
“所以我要去确认一下,确认之后,再找真正的仇人……等到结束之后。”
她突然放松下来,低下了头。
“……我想负起责任。”
“怎么会。”
她是……
比起生存,比起未来,始终拘泥于对过去的清算。
但是,这能说是愚蠢吗?不清理过去,如何能够面对未来呢?
“只是,那个,艾可?你打算怎么处理叔叔的事?要是让艾可来负责的话……”
“……我不能再给叔叔添麻烦了。”
“你说克莱韦?”
“凯斯先生,请不要说出这个名字!”
在座的有莫尔、伊塔,甚至还有瓦利内马特男爵。真名不太妙。
这点凯斯也明白。明明知道,却故意这么说。
骚扰?或许这是他特有的亲切。如果名字被公开的话,会带来更多的麻烦。那样的话,就不能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这是出于善意的牵制。
“再说了,能给你叔叔添了什么麻烦?”
“啊,这么说来,是在路上。”
艾可站起身来,继续说道。
“事件发生后,我一直一个人潜伏在森林里,因为无论走到哪条街,都会有人追上来。”
“没被抓到吧?”
“因为王国中央的森林里人真的很少。道路也没有修整,多少都可以躲起来,但是……”
艾可眯起眼睛说道。
“我一个人的时候,渐渐对各种各样的事情产生了疑问,不管怎样,就这样藏起来,绝对不可能报仇。离开王都之前,我相信托维蒂子爵是我的仇人,如果不是的话我该怎么办……”
“然后呢?”
“总之,我想重新出发。再这样下去,情报也搜集不了。我想逃到穆斯塔姆或阿尔迪尼亚一带,从那里调查仇人的事。所以我想最后看看叔叔,就顺道去了王都。”
“嗯。”
“叔叔听了我的话,让我先躲起来,所以在流民街给我准备了一个房间,我假装是来自布拉姆地区的贫民。也正因为如此,才打扮成乡下农民的样子。”
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她穿着女人的衣服。
“可是,大约一个月前,我的家被近卫军团团围住了。我犹豫着要不要战斗,但毕竟人数不对,只好认输,最后被抓住了。”
“仇都还没报完,你就死心了。”
“我不是杀人犯。”
听到凯斯的指责,艾可噘起了嘴。
“在报仇雪恨之前,我是不会死的。但是如果因为这样就杀了不相干的人……对那个人来说,我不就成了仇人了吗?”
“你太在意这些小事了,都只是杀人而已。”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不能忽视的问题……所以我被抓了,不过事情总觉得很奇怪。”
“嗯?”
她说出了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就像我刚才说的,他们抓我的理由是非法入境。也就是说,不是想杀萨菲斯·恩拜奥,而是擅自从西蒙尔-福林斯蒂亚入境。”
“确实很奇怪。”
“所以,作为交易材料,王室决定把我留在那里。为了追究西蒙尔方面责任的证据?”
“这么说,普利斯的事跟你没关系,或者说是连你都不知道?”
“是的。”
哪有那么巧的事?
偷渡数年,理应有余罪的调查和追究。
本来就是这种混乱状态,或许当时还没有好好审问她。
“那么,接下来,艾可怎么办?”
“是啊,我也在犹豫。”
“笨蛋,有什么好犹豫的。王都这么混乱,赶紧逃走不就好了吗?”
“是啊,很混乱……也就是说,这是报仇的机会。”
听到这句话,伊塔又咬住了嘴。
“果然是罪犯……”
“不管你说什么,这一点我绝对不能让步。我会报仇的,但是我不会伤害无辜、无怨的人。绝对,只有这一点。”
一直默默聆听的瓦利内马特男爵终于开口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很抱歉,我不能让你离开这里。”
“那就麻烦了,就算把我关起来,你又打算怎么办?”
“我想说……把她交给王室。”
瓦利内马特男爵搔着头,露出苦笑。
“但是最重要的王室现在处于混乱之中,那样的话,也是没有办法的吧。”
不是王室,而是哪个派系。
“说起来,从现在的王室来看,有些地方对我这样的宫廷贵族是非常冷淡的,大概是因为想削减年金和特权的缘故吧。”
“有这样的趋势啊。”
“是的,夏尔先生,更何况像我这种弱小的宫廷贵族,根本就是一吹就飞的存在。要是做了引人注目的事,把儿子们卷进来,那可就麻烦了。”
“男爵,这一点请您放心,我绝对什么都不会说,这里的事,也当成是我欺骗了大家。”
“唉……真是伤脑筋啊。”
他垂头丧气地,继续说道。
“不管怎么说,虽然是非常时期,但毕竟是打破王家的牢房把人带出来的。事情一旦败露,我也会成为追查的对象。”
莫尔低下头。
“对不起。”
“啊,不,不是这样的……不过,如果被救出来的人想要杀人的话,那么与其说是法律,不如说是道德方面,怎么可以对此视而不见呢?……不仅受害者会失去未来,加害者也会失去未来。”
“你想说什么,男爵?”
男爵想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但艾可打断了他。
她也是一个长年坚持不懈的冒险者生活的人。在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一点上,她和凯斯没有太大区别。
“不,什么……艾可小姐,你能老老实实地回到西蒙尔-福林斯蒂亚王国去吗?”
“那可不行。”
“为什么?”
“我伤害了瓦拉伯爵。”
“什么?”
伊塔又有反应了。
“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就很过分吧!虽说是继女,但毕竟是父亲吧?”
“伊塔小姐,我差点被那个继父袭击了。”
“慢、慢点?”
“闭嘴,矮个子。”
凯斯一边扯着伊塔的头发,一边说道。
“这世上的事情太可怕了,凭你那颗傻瓜的脑袋是无法理解的,差不多该注意到了。”
“啊!可、可是……”
瓦利内马特男爵皱着眉头问道。
“……那么,你是说,回去的话可能会被强迫做情妇?”
“不,因为没有,所以我想他会立刻杀了我。”
“什么没有?”
对于这个问题,艾可低着头,红着脸小声回答。
“那个……用刀砍的地方……当时太拼命了……”
“哇哈哈哈!”
凯斯大笑起来。
“你是说把他阉了吗?!哈哈哈!绝对错不了!”
“唔……是自作自受。”
“总之。”
艾可结束了谈话。
“我不会给这里的大家添麻烦。我会遵守这个约定,优先于复仇和我自己的生命。只是,我无法向各位表示任何谢意,真的很抱歉。”
“嗯……”
男爵抱着胳膊,陷入了沉思。
这时,凯斯出声了。
“好。这件事也差不多该结束了……怎么从这里出去呢?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准备好了一辆马车。”
听到男爵的回答,凯斯和夏尔都歪着头。
伊塔在那里追加了说明。
“是杜利亚姐姐帮我说的,以向岳峰兵团的营帐运送伤药的名义,偷偷越过检查站。”
“这种事,被调查不就完了吗?”
“那里没问题。听说就是为了这个,她才特意和长子派的人认识的。”
“那个……”
夏尔插嘴道,因为夏尔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那个叫杜利亚的,莫非是个护士吧?”
“是的!虽然和我们年龄相差不大,但她很优秀!她曾担任过护士长。”
是那个女人吗?
身材高挑,深色长发很漂亮,戴眼镜的。
她是夏尔第一次去谒见间的时候,推着一辆轮椅的护士之一。
“算了。”
凯斯拍了拍膝盖,挺直了身子。
“只要走到半路上就行了,最坏也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对吧?那还有不去做的理由吗?”
“不到最后一刻,请不要出来。”
也不能浪费太多时间,看来莫尔的饭好像也吃完了。
大家按顺序站起来。
夏尔也要坐马车了,正想着要动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抓住了夏尔的肩膀。
男爵好像有什么事。
“夏尔。”
“是。”
“我听说过传闻。说到那个普利斯总督的仆人、黑发少年……就像个大人一样的孩子,在宫廷里也有传闻。”
“是这样吗?”
这实在令人不安。
不知不觉间成了名人。
“话说回来,刚才的话让我有点在意。”
“什么事?”
“听你的口气,你应该是艾可小姐的私人朋友。”
“正是如此。”
“嗯,凯斯先生说她的叔叔是克莱韦。”
这个是多余的记忆。
“那个……”
“该不会是说克莱韦·纳拉东·马拉蒂亚吧?”
对此,夏尔眼神没有回答。
男爵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果然如此。”
“您知道什么吗?”
“不……因为我是宫廷里的人嘛,所以记性很好,只是有些事让我很在意。”
“什么意思……”
男爵催促夏尔再坐下来。
然后,一边偷看着手准备出发的艾可她们,一边小声对夏尔说道。
“克莱韦已经十多年没有担任公职了。”
“嗯。”
“可是,他有一个独生子。”
“我听说他已经过世了吧?”
“对,他的儿子是普利斯海龙兵团的军团长。”
“咦?”
夏尔现在才知道。
“应该是死于海难事故。”
“男爵大人,你的意思是?”
“尸体也没有找到,而且据说已经过世的时候,好像也没有特别下达出动命令。”
“什么?没出海就发生海难事故吗?”
“应该是这样。”
那么……难道是被杀了?比如被人推到海里什么的。
“那之后不久,尼文大人就被处决了。”
敬称?
夏尔的疑问写在脸上了,男爵马上补充道。
“嗯,我们私下认识。他……已经不能公开说了。”
“原来是这样。”
“他是个了不起的贵公子,是一个放到哪里都不会丢脸的人。所以我也认为那是一种谋略,但是……”
夏尔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附近的情况越来越可疑了。
“那么……如果我告诉你,继任普利斯总督的有力候选人是克莱韦,你会怎么想?”
“你的意思是?”
“但结果就是这样……菲尔·恩拜奥从旁边夺走了。”
“那么,再见。”
“夏尔,希望这只是我的幻想……”
男爵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
“最好不要再让她见到克莱韦。”
“……嗯。”
“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