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树林和昨夜没什么不同。
只是这次锦辰不再被棺材抬着走,而是在前头引路。
因为他发现小花那姑娘不知山上路,幻化出来的鬼魂也是横冲直撞,还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去。
麻衣鬼们主承小花的神智,今夜对他们也全然没有凶相,许是知道即将要做的事情。
不多时,锦辰和容子叙重新回到那座山头。
“要回去啊……”
“要回去啊,有药了!”
“路呢,没路了,路在哪里啊……”
小花的爹爹和爷亲仍然在那里站着,空洞洞的眼神望着西陵镇的方向,心里记挂着尚在病榻缠绵的家中宝贝。
他们贫苦、命运多舛,从没有点过红灯笼,但好在家人和谐,日子一天天过着也不觉得苦。
一场人心叵测,彻底冲垮了这座山,也冲垮了这个可怜的家。
锦辰把棺材带到大华父子站着的山头。
容子叙怕再生事端,站在锦辰身后手握剑,视线凝在两魂身上。
两魂幽幽转过身来,大抵是看见了棺材的缘故,没再普通寒暄,空洞的眼睛看着棺材。
“小花啊……”大华低低叹息,眼神里有了几分清明。
是魂魄未消,亦是最后的挂念。
容子叙见再无危险,收剑作揖,姿态温和:“小花生前死后所念,也不过是希望二位安息。”
这时,不远处又传来草木被衣料滑动的声音,二人二魂转头看去,却是杨誉带着小花来了。
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小花。
眼神并非麻木空洞,充满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灵气,衣服虽旧但干净利落,圆圆的眼睛笑意甜。
小花慢慢走上前,对爹爹和爷爷露出笑容,唇边还有个小酒窝。
“还有呢还有呢!”
井星灿和弓似月一前一后,竟是用竹竿和藤椅做了个简陋轿子,把年岁已高,腿脚不便的小花奶奶给抬了来。
“老婆子!”小花爷爷大惊,眼泪霎时落了下来。
本该重逢,却三死一生。
井星灿揉了揉肩膀,忍不住叹息,又和许且一样,悄悄红了眼眶。
容子叙静静看了会,而后不知想到什么,侧眸去望锦辰。
昔日初见还历历在目,都说世间诸事不过情之一字,而亲情历来最深最重,那么小的婴儿,锦辰父母又是如何舍得抛弃,随着木盆在冰冷河水中游荡。
虽说师父常言他们七个天命所授,性命也比常人要硬,但彼时实在危险,稍有波涛便会让婴孩沉入河底。
锦辰察觉到目光,不明所以对上容子叙的眼神,冲他笑,又拍了拍身边的软草。
“师兄坐下休息会,他们叙旧估计也得小半夜呢。”
笑意似朗月清风,全无半分伤心。
容子叙走到锦辰身边坐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道:“要不要睡会。”
锦辰顺势慵懒靠在他肩上,闻言摇头,长臂绕过容子叙的后腰搂紧,“不要,我也不困。”
这般姿势实在亲昵。
纵使容子叙再怎么纵容,也不由觉得有些许不妥。
可不知是山林夜风凉,还是方才愁绪几多思,容子叙抬起手,几瞬后又缓缓放下,任锦辰搂着了。
他半阖着眼望向靠在肩头的少年,眼神柔软似月华倾泄,片刻后才挪开目光。
【检测到反派心动值+10,累计25!】
锦辰抬眼看去,见容子叙低垂眼帘不知在想什么,又笑了下。
“师兄,我有点冷。”锦辰睁眼说瞎话。
偏生容子叙信了,作势要把外袍给他披上却被拒绝,锦辰只搂着容子叙的腰,又凑近了几分,几乎亲密相贴再无间隙。
锦辰蹭了蹭容子叙的肩窝,亲昵道:“抱着就不冷了。”
容子叙抱着他的手都顿住,堪堪扶住锦辰的后背,被蹭过的肌肤激起烫意,延绵至耳后脖颈,似红粉敷过。
“抱着。”锦辰催促他,又坏心眼蹭了下,唇角几乎擦过容子叙的颈间肌肤。
容子叙没有回话,只是也缓缓抱紧了锦辰,压下满心暂时思索不清的动容和情不自禁。
【检测到反派心动值+5,累计30!】
许且戳了戳井星灿,“欸,你看小辰和大师兄,看出什么没有。”
井星灿抖了抖肩膀,点头,“他们肯定很冷,我也是。”
许且:“……嗐。”
——
半夜落泪情意浓,奈何依旧要分离。
小花奶奶却不哭了,平静整理好老头子的衣服,擦掉沾上的脏污,哑声道:“等我,啊。”
“带小花去黄泉等等我,咱们一家人又团聚。”
小花闻言眼神闪烁,乞求般望向杨誉,让他们不要说话。
他们心知肚明,被鬼灵附体又沾染人命的鬼魂,只有魂飞魄散,没有转世投胎,走不得奈何桥也过不了鬼门关。
他们谁都没说,目送大华父子入棺材,鬼意终成。
容子叙抽走了小花魂魄里夹杂的鬼灵,收在玉半壶内。
老媪眼睁睁看着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又坐上了那把简陋的轿子,笑得慈祥,温和说:“孩子们,再送老婆子回家吧,老婆子煮面给你们吃。”
白日现,黑云散。
老媪煮完面后,独自进了有小花尸身的房间,待天命七子察觉不对破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幕。
祖孙俩依偎着,躺在老媪陪嫁的破旧木棺材里,老媪神色平静,离世时脸上犹带温情笑意。
杨誉为她们盖上了棺材盖,七个人去镇上买了几把铲子,两具棺材入山林同坟,立了碑。
七人合力,在山林里召回无辜被困在画里的魂灵,回归身体。
之后,他们在衙门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了真相,听闻此言的镇民非常安静,不久后散去。
西陵镇异象解决,宋大人一改此前傲慢,盛情邀请七人入城相聚,被容子叙拒绝。
次日,天命七子再次启程,前往下一个异象丛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