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地龙翻身的大灾,必将载入史册,且巨响过后京城出现飓风,方圆三里内无数房屋扭曲倒塌,残肢断臂飞到京郊,城墙和树上挂满撕烂的带血衣物。
除了老天爷,人哪能造出这样的灾难。
天启皇帝正在乾清殿食用海鲜汤,与客巴巴聊天调笑。
突然感到屁股一跳,大殿房梁剧烈摇动,接着听到宫外传来的爆炸巨响,第一反应也是地龙翻身,丢下饭碗就往交泰殿跑。
事发过于突然,很多禁卫内侍被倒塌的房梁当场砸死,皇帝和客巴巴逃到了交泰殿,钻到巨大的桌子下,才躲过这场劫难。
等天地恢复安静,皇帝惊疑不定从桌下出来,视线里东倒西歪的梁柱,伺候用膳的太监全部遇难,宫殿严重损坏,连御座御案也翻倒在地,一片混乱,遍地疮痍…
皇帝满头灰土,呆滞看着眼前的一切,忘记帝王之仪,忘记思考…
几个禁卫呼喊着穿过倒塌的杂物来到皇帝身前,不由分说背起就向外跑,来到大殿玉石高台。
耳边全是惨嚎声、惊叫声、大哭声,比大捷的欢呼声穿透力更强,整个京城到处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皇帝侥幸捡回一条小命,还来不及平复心绪追问原由,从后宫跑出来几名内侍,哭喊着匍匐到身边,“陛下啊,地龙翻身,三皇子受惊被房梁砸中,薨…薨了!”
唯一的儿子还未周岁,皇帝眼前一黑,仰天跌倒晕了过去。
皇城尚且如此,京中百姓更是横遭飞祸、伤亡惨重。
石块、木材、尸体、禽尸如雨点般落下,街上的死者七窍流血,被猛烈的强风撕烂衣服,扭曲的不成人样。
内城南边死者很多人直接变成粉末,尸骨无存!
‘震中’在大时雍坊,正好夹在内城城墙与皇城之间,房屋齐刷刷向两侧倒塌,一直延伸到东西两侧城墙脚下。
就连西城墙象所饲养的大象也受惊,发疯似地冲出了象房,满大街的乱跑乱撞,无数百姓死在了大象的踩踏之下……
爆炸点位置示意
巨响过后一个时辰,中枢没有任何反应,内城大树倒栽,根在上梢在下,屋顶如同纸片一样倾覆,木在上瓦在下,残肢碎尸遍地溅落,焦土无所辨别街道门户,惨目笔所难述。
无数人惊慌失措喊叫,来回寻找亲人,妇女稚儿泣于街,死者蹂踏,不可胜计,一片末日场景。
唯一能‘组织’起来的人手,是五城兵马司和皇城守卫,可惜他们轮值时距离最近,无数人被震得口吐鲜血而亡,比百姓还混乱。
直到申时,才有中枢官员陆陆续续飞奔回京,看一眼城内的惨像,齐齐陷入呆滞,麻木而又无目标的乱转,猛得想起皇帝,又全部挤到禁宫。
有城墙阻挡冲击波,皇城内房屋灾后特点明显,全是震塌,房梁和瓦片垂直掉落,该塌的已经塌了,坚持下来的问题不大。
天启皇帝悲痛欲绝,无法思考,整个中枢一片混乱,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无数人跑进来跑出去,没有带来任何有用的消息。
张维贤和丁绍轼确定皇帝无碍,两人一起来到中枢衙门广场,中枢衙门因为墙壁厚,且大多是石砖所砌,房梁震塌的不少,墙壁倒塌的反而不多,不像百姓的房子是土砖所砌,只剩下一个根部。
于是中枢衙门充当‘防爆墙’,东面崇文门后面的民居和朝廷附属机构房子倒塌的也不多,国子监、贡院、京卫武学等,均是房梁垮落,转个弯城东也较轻,英国公府邸几乎没什么事。
西城就严重多了,尤其是震中大时雍坊,京官所在的小院,一个都没剩下,小时雍坊、阜财坊、金城坊,全是残垣断壁中哀嚎的人群。
外城靠近正阳门附近垮塌的民居也非常多,虽然有内城墙阻挡,与皇城一样,距离‘震中’太近,属于纯粹的震塌。
两人在附近转了一圈,借着昏暗的天色,听着哀嚎的人群,踩着碎肉血渣,来到‘震中’。
京城的大树很多,几乎家家院子里都有树,这里是朝廷附属机构,百年大树更多,树木被连根拔起倒栽葱,房子、木头、瓦片等全部化为齑粉。
一个字形容,碎!
一切都碎成了粉末,人、房、物件…
稍微完整一点的东西,反而是头朝下的大树。
丁绍轼茫然转一圈,双眼通红,浑身颤抖,“天罚大灾呐,老天在惩罚我们。”
张维贤皱眉看着完好无损的城墙,沙哑着嗓子道,“天罚?到底是地龙翻身,还是火灾?为何没有烧焦痕迹?”
丁绍轼依旧颤抖道,“王恭厂明显发生了地雷之变(注),地裂十多丈,火药腾空,不焚寸木而倾复房屋以万计,男女死伤以万计,声震宫阙,为古今所未有。”
张维贤沉重点点头,茫然看着灰头土脸在废墟中不停乱翻的百姓,眼中不禁滚下两行泪。
低头突然发现两人的靴子上都是碎肉,连忙拽着丁绍轼从震中出来。
中枢衙门广场附近终于人多起来,到处是互相打听长官消息的人,吵的人耳朵疼。
“公爷,公爷,祸事,祸事了…”
一脸急切的成国公紧张得抓着英国公胳膊,“公爷,大…大祸,林家昨日祭祖,今日都在城内,林耀带着两个儿子在千户所,公房塌了,父…父子三人都在里面。”
张维贤呆滞了几息,猛然醒悟过来,“死…死了?”
成国公还是一脸悲痛,“还没挖出来,舍妹在千户所,距离正阳门太近了。”
张维贤闻言立刻拔腿向外城跑去…
…………
注:地雷之灾,丁绍轼是说地面产生雷霆(引用《丙寅北行谱》的说法),古人对大型雷灾(特别是球雷)、冷热交替突然产生的高真空负压旋风等少见灾害,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不同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