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候,东江后队赶了上来,林威要的正儿八经‘海匪’来了。
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加上范文程,宛平侯不知不觉收集了四大‘汉贼’,但不得不承认,他们才是纯粹的人。
说难听点有奶就是娘,说好听点一分钱钞一分货,但谁能说他们错了呢,比起那些匍匐的贵人,他们更可信,别人反而不敢放到东江带兵。
毛文龙就是靠这些凶狠的年轻人做海商,拿一点点物资立足东江,他们同时轮值做海匪,朝鲜才对天朝‘恭恭敬敬’,靠那些‘忠臣良将’永远都没戏,琉球就是明证。
东江剩余大船要转运李尊祖的骑兵,来的都是鸟船和马船,所以数量翻了一番,但他们比福船更快,可以追上全速前进的远洋战舰,一下挤到嵊泗非常壮观,别人也马上看出来他们不是原先的人马。
林威火速召见三人,还把岸上的谢鸿等几名负责人叫到船上,令左光斗和范文程‘入伙’,船队分两路,一路去往杭州湾,一路去杀海贼,给老子挨个端岛去吧。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个时辰,嵊泗又恢复了白日的情况。
喝了一晚闷酒的孙承宗等几人,在岸边看到海船来来去去,聚了又散,脸上充满极度的纠结。
林威这哪里是巡视,完全是扫荡嘛,岂非把整个江南都得罪了?
是好事吗?
好像是的。
但也仅仅是好像,晚饭他们就难以下咽,辗转难眠,快到子时,实在憋不住了。
林威这是展示自己的影响力逼皇帝退让,孙承宗太了解天启,皇帝就算退让也是假意而退,背后可能会直接问罪、甚至刺杀。
两人这是互相逼对方翻脸动手的前奏,蓟辽、东江、大宁、和一部分京卫很可能会与京营发生大战。
京营哪是宛平侯的对手,大战一场,大明朝还存在吗?权争还有什么意义?
孙承宗这么想,投降林威的崔景荣也这么想,权争敌对的双方竟然同时害怕宛平侯掀桌子。
深更半夜求见徐弘基说了两句话,他也被说动了,几人一起上船与林威谈谈。
亲卫直接放他们上船,船舱依旧很安静,大厅烛光跳动,几人进门,主位锦榻上半躺着一位艳丽的宫装美女,看到他们进来,淡淡一笑,“诸位反应也太慢了,郎君说的对,你们肯定想到了,但都害怕他,不愿挑头。”
这是张嫣第一次与他们说话,几人齐齐皱眉,徐弘基冷哼一声,“面前人怎么称呼?”
“魏国公随便,反正是一个女人。”
孙承宗向前两步,非常生气,“娘娘,人都要脸,做事…”
徐弘基突然毫无准备的踹了老头腰眼一脚,满脸冷气怒骂,“孙大人,说话要经过脑子。”
说罢又上前把跌倒的孙承宗扶起来,甩甩袖口正襟危坐到张嫣对面,神情全是阴鸷,“贤婿做事很有意思,飘忽不定又动如闪电,留下一个侍妾主持嵊泗更令人意外。”
张嫣顿时拍拍手大叫一声,“来人,为诸位先生奉茶。”
两个漂亮的侍女为几人奉茶,张嫣毫不避讳,一字一句道,“郎君并不是非得离开,但今天他睡了个懒觉就明白了魏国公的心意,江南士绅既渴望宛平侯雷霆行事,又怕自己成为出头的椽子,当确定自己与宛平侯一致的时候,你们应该期盼郎君做一个恶人,帮你们清清场子。”
徐弘基一动不动,只是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崔景荣却跳出来,“夫人,我们没有处理好京城的事,没有处理好禁宫的事,不宜在江南动手。”
张嫣不置可否,看向徐弘基笑着道,“魏国公也许可以为崔大人解惑,奴家一介女人,不应替郎君回答这种问题。”
徐弘基抬眉扫了几人一眼,淡淡说道,“宛平侯是去清除卖国贼,与权争没什么干系,谁敢为他们说话,谁就是奸贼。”
几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崔景荣闭嘴思索,孙承宗却失态大笑,“哈哈哈~魏国公气疯了吧,别忘了昨晚是你呵斥、阻止宛平侯,三钱就算了,不过是富商大户,谢家和王家那个能动?”
徐弘基眼里的凌厉一闪而逝,语气冷冽,“是啊,老夫当然得劝,不劝老夫怎么主持江南形势,不劝老夫怎么收拾残局,不劝老夫怎么领导士绅豪商与宛平侯结盟。
宛平侯没懂老夫的意思,但他非常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大丈夫有可为、有可不为。允晴说的对,林威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从不会被别人影响,从现在开始,整个江南都支持宛平侯,不服者格杀勿论。”
这个弯转的太急,孙承宗的脑子直接爆炸,整个人陷入呆滞,锦榻上的张嫣却哈哈大笑,
“郎君不清楚魏国公的性格,允晴和允爵也说不明白,但他敏锐察觉江南缺一股外力让岛上的贵人团结。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郎君去造一个时势,江南能做英雄的只有魏国公。”
徐弘基就是来看看林威的决定,确认他把那五家人都带着,点点头潇洒离开。
孙承宗、崔景荣和几人坐了很长时间,张嫣也没有打扰他们,手托腮继续半躺着打盹。
不知过了多久,孙承宗才沙哑着道,“原来林威想做董卓、曹丕、司马昭,想黄袍加身与天下为敌。”
老头说的很激动,张嫣眯眼瞧着他,懒洋洋道,“郎君说过,孙承宗只是一个士大夫,士大夫的认知局限性除了皇位就是权力,郎君若想黄袍加身,与徐弘基唱什么戏?也不会入京城做掌印,更不会帮助中枢改革,只要等着、看着,大明就会倒塌,到时捡便宜不好吗?若非郎君,皇帝现在早就被所有人抛弃了,一个被天下人抛弃的皇帝,还是皇帝吗?”
孙承宗刚才说完就后悔了,他只是犟嘴,林威行事总是居高临下、凌空而行,他们行动迟缓就算了,还有一种智商被蹂躏的痛苦。
张嫣看他的神色,瞬间明白他只是不甘心的挣扎,略微苦笑一声,“郎君在京城未想过摆明态度对垒、在山东未想过到海上、在海上未想过入江南,一步一步,都是诸位、皇帝、以及形势逼着他的被动选择,只不过你们都忽略了宛平侯的底气、以及他做事的方式,心怀天下者无所畏惧,所以说小人长戚戚。”
孙承宗猛得一抖,抬头冷冷说了一句话,“娘娘,宛平侯入仕只有两年,底子太单薄。”
“错,魏忠贤权倾天下用了多长时间?底子太单薄是你们以己度人,郎君有时也这么认为,但手下有二十万一心效死的勇士,朝廷还能接受这样一个忠臣孝子吗?天下形势早已改变,皇帝用选择告诉他不行,朝廷抛弃二百万辽民,两年后就被郎君获得民心,妾身能感觉得到,当黄昏那些勇士对他下跪效死的时候,一切口舌都是浪费时间…其实足够了。”
几人瞬间呆若木鸡,是啊,一切都是口舌唾沫。
呆滞中李标缓缓拱手,“夫人,宛平侯去往何处?苏州?杭州?”
张嫣露出一个畅快的微笑,“铁骑血刀入江南,郎君麾下勇士都会去,何处不是宛平侯亲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