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八清早,晚上喝懵懂的贵人们起床,发现杭州湾外一片清净,只剩下南直隶水师二十艘海船。
宛平侯动起来这么快,众人满怀惊讶洗漱完毕,到宴会厅吃早饭,才看到孔胤植、左光斗、崔景荣还在,孙承宗、李标等人反而走了,包括高攀龙也不见了。
林威留下自己人,带走了‘刺头’,众人无语笑笑,互相打招呼喝粥,徐弘基没有出面当什么地主之谊,以后的事都是各家掌柜在做,身为大佬不会谈细节,接下来该各回各家,送银子了。
有十来艘漕船靠近准备送人,左光斗这才起身拍拍手吸引众人注意力,
“诸位,侯爷有一位从小长大的同门师妹,原籍也是江南人,曾是侯爷青梅竹马的妻子。
虽然林家是驸马都尉,谈这位夫人对皇家多有不敬,但苏夫人去年无端遇害,侯爷当时外镇被夺情,自始至终都没见到妻子最后一面,这件事成为侯爷心结,每每想起痛心不已。
包括这位夫人在内,林氏主支满门殁于大灾,侯爷一直奔波国事,从未尽过为人夫、为人子、为人弟的责任,侯爷深感自己对父母不孝,对妻儿不义,决定今年三月二十八日周年祭为亲人举办大祭。
昨晚侯爷离开时特令老夫告诉大伙,三月二十八之后七天时间京城都在大祭。
当然,侯爷是自己在大祭,不是为了给别人看,请诸位在这之前不要找他议事,更不要到京城凑热闹,若有不敬,左某代为抱歉。”
左光斗说完就回坐了,众人眼神不停交流,大概都没听懂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林家迁祖坟建大墓?不能呀,这又不是小事,武勋侯爵的大墓,皇帝会派钦天监帮忙,哪能突然开始。
难道是大祭…收礼金?
当朝权臣大祭收礼,怎么看都有点梦幻,但他们又想不到别的原因,宛平侯大概是想以此确定何人站在他‘身后’吧。
左光斗没有再说,一顿客气的告别之后,船上恢复安静。
徐弘基将会坐海船带孔胤植从大江回南京,南京武勋要带水师去看看外海岛屿,船舱只剩下左光斗、崔景荣、孔胤植,还有林威逼着投靠徐弘基的周延儒和顾秉谦。
三条船分开缓缓起航,孔胤植、周延儒和顾秉谦又识趣离开,最后只剩下徐弘基父子和林威的哼哈二将。
几人好像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徐允爵憋不住打破沉默,“左先生是不是会去河南?一边看福王准备去死了没有,一边试试能不能拦住白杆兵入京送死?”
左光斗挠挠头,想解释两句,好像不知道该解释什么,苦笑一声,自己把自己都难住了。
徐允爵点点头再次说道,“林耀当初用五十支火铳提亲的时候,父亲说过,这不是一件火器的事,是一门制药技艺,还是一门铸造技艺,更是一门兵事战法。
林威只把制药技艺告知朝廷,生产太复杂、太危险,且原料消耗过大,还不如让他在三屯营集中制作。
如今他又在大宁挖矿炼铁,等炼铁后大规模装备,这两样才是他绝对的实力,还未问世他们就憋不住了?连老子都觉得他们行为令人不齿。
我们徐家嫁女是为了得到真正的实力,不是为了偷偷摸摸拿点偏门技术,林威的火器就算泄露,他们三两年内也休想有什么实际战力,那林威激动什么?为何借大祭之名清空京城?”
左光斗不禁大赞,徐允爵小小年纪就主持家里的事,不得不说,人家是眼光清晰的聪明人,‘他们’是谁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老夫能和你说什么。
徐弘基噔噔噔用指关节敲敲扶手,嗓子低沉说道,“老夫可无法指点他如何做,武宗皇帝当初到江南平叛的时候,大骂南京京营荒废,把徐家一顿数落,过后又屁事没有了。
嘉靖皇帝时候,倭寇七十人攻到南京,徐家闭门未接战,让天下人好一顿嘲笑,但皇帝会责骂徐家吗?
七十人算个屁,南京唾口唾沫也能弄死他们,但徐家若让京营出战,一切的性质就变了,不仅阻挡别人立功建业,还会暴露前线的失败无能,魏国公会瞬间成为朝臣眼中钉,随之而来会有无数繁琐,搞不好南京京营死十万人他们才收手。
林威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脸皮,什么时候才能自如承受皇帝对他的试探,一个女人就让他心绪大乱,老夫属实有点意料。”
左光斗再次哭笑不得摇摇头,“公爷,侯爷当初查到二兄杀自己的师妹,大体过程是靠猜测,然后又通过师门暗卫证明,这样虽然很快找到行事人,但也绕过了皇命下令的环节。”
徐弘基父子俩同时瞪眼,不敢相信林威如此‘单纯’,徐允爵脱口问道,“林威才知道云梦参与了他师妹遇害之事?愚蠢啊,云梦是暗卫中的暗卫,皇家之事她无所不知。”
左光斗严肃点点头,“云梦公主当时立刻找到东主解释,让东主忽视了一些细节,尤其是云梦公主当初追凶的时候,故意引诱暗卫在运河寻找,掩护凶手逃脱。
东主猜测,云梦是给骆养性下达了命令,但也没想杀苏夫人,或者她当时也后悔了,结果骆养性不愿搅和太深,又引诱林武动手…”
扑哧~
徐弘基突然笑了,拍拍膝盖深深叹气一声,“左先生完全说错了,或者说林威说错了,过程是什么不重要,根本原因是林威无法认清皇家。
这是他林家的死穴,无论是林佐、林耀还是关大河,都是一样的人,他们深受林家世代家学影响。
林家祖上是游侠儿,就算跟随太祖成祖打天下做军官,也没改掉骨子里的毛病,他们世代习武,以武术传家,也就是侠义传家,所以林家男人从来不懂皇家。
当然,正因为如此,才得到历代皇帝重用,关大河与林佐深受万历信任,绝对不是因为他们暗卫出身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