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涟不信这样的消息,林威若听到一定会信,而且会立刻扔掉京城的破事,马上发兵河套,再派一队精锐奔袭西海、西域。
先下手为强,切断双方联系再说。
因为林威深知固始汗在真实历史中的重要地位,他拥有左右天下形势的眼光,让后金入主中原前,已经不费吹灰之力统治万里大蒙古国。
明清双方的史册均刻意忽视他,明朝单纯因为丢人,辫子是为了人心安定贬低一切非本族英雄,但依旧掩盖不了为大一统做出卓越贡献的瓦剌盟主。
大蒙古分裂为鞑靼和瓦剌后,和硕特部在争斗中逐渐成为瓦剌四大部的盟主,瓦剌在西域的地盘非常大,内部却非常分散,此时正与漠北外喀尔喀一起对抗东进的罗刹,这一大环境要追溯到明朝开国之初。
明朝自成祖放弃西域亦力把里、哈密卫后,对西域和高原仅仅维持名义统治,被漠北高原西去的蒙古部落占据。
土木堡之变后,有一件单纯的‘政治大事件’,也是文人的一个阳谋,明朝当时把瓦剌四大部酋长全部册封王爵。
也先一系失去对瓦剌的控制后,瓦剌四部与俺答汗(顺义王)一样,名义上都是明朝册封的藩王,这就是‘自古以来’的明史部分。
在他们内心深处,无论是明朝皇帝,还是大蒙古国大汗,‘皇帝’一直在东方,但到嘉靖朝之后,双方甚至连消息也断绝了。
隆庆朝和万历二十年前,俺答汗土默特有十万骑军,俺答封贡之后,双方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俺答汗除了土默特本部,麾下还有喀喇沁和鄂尔多斯两个大部,人多,地盘大,酋长多,封贡这种‘赏赐’式的边贸完全无法满足鞑靼人的日常需要,走私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但是…此时徐阶、高拱、张居正当朝,武勋被压制的屁都不敢放,虽然从宣大、延绥、宁甘都在走私,规模都不大,且武勋无法保护商人生命安全,走私量依旧有限。
同时被俺答汗撵到辽河套的察哈尔又不停劫掠辽东,张居正为了不影响改革,被迫采取西守东攻的放羊式边患应对策略。
辽东让李成梁全权应对察哈尔的入侵,至于西边则很简单,鸵鸟脑袋一缩,当朝廷认为没事的时候,他就真没事…
俺答汗认清明朝虚实后,竟然跨过大明朝地界,在陕西甘肃如入无人之境,到西海发展了一块神奇的地盘,开辟了一个高原牧场‘鞑靼土默特’。
这块‘飞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开始在昆仑山西麓与瓦剌发生地理联系。
万历三大征之一的宁夏之役,外部大环境就是俺答汗下属部落对宁夏的渗透和引诱。
万历三十四年,瓦剌与高原部落绕过甘肃镇发生了一场战争,瓦剌盟主固始汗第一次亮相,不带任何兵马,只率领十个侍卫上高原大胆交涉,一己之力化干戈为玉帛。
从此以后,土默特在高原有人、瓦剌在高原有‘名’,且高原上教派血腥冲突不断,寺院集团遍及整个高原,固始汗多次以个人名义调解冲突,让他更加有了不凡的声望。
万历四十六年,高原地方政权与教派爆发生死存亡的血腥冲突,四世班禅等僧侣请求勇武而敬奉格鲁派的固始汗出兵援救。
于是,固始汗便以黄教护法者的姿态,挥众进入高原叱咤风云,开始走向统一高原的政治舞台。
到目前为止,固始汗虽未真正开始统一高原的战争,但已经取代土默特在高原的地位,西海之畔驻扎了四万多部族。
瓦剌比土默特在高原实力更强,只不过他们出入高原不需要经过明朝的地盘,让大明忽视了他们的存在。
整个天启朝,明朝、后金、察哈尔在辽东玩斗地主,完全忽视西边,导致大明朝想起西边的时候,那里突然全是后金的人。
后金的人?
没错,因为固始汗这个人眼光卓越,却没有‘皇帝’野心,是瓦剌少有的战略家,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一边扎实推进高原统一,逐步扩大本部(和硕特汗国前身)地盘,一边与土默特、察哈尔打太极。
他远比任何人看好东虏,早在努尔哈赤在世,固始汗就派人绕过五千里草原,绕过敌对的重重部落,与东虏谈友谊。
更夸张的是,固始汗统一高原西域,巅峰时期的和硕特汗国拥有庞大疆域,却未经历任何一场战事,在后金入关前十年,主动归顺了女真。
不仅奠定了以后满蒙汉民族大融合关系,还让后金从地理上提前十年完成对大明朝东西五千里的包围。
林威在塞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也想起过这个人,他很想当面问问固始汗,你是怎么做到的‘一国归顺一部’?瓦剌与鞑靼的仇恨有这么大吗?还是因为你只有盟主之名,没有盟主之实?
但不管怎么样,林威与如今朝廷一样,下意识忽视了高原上有一个聪明人,有一个足够改变历史的战略家。
当固始汗得知明朝在蓟辽的战果后,立刻敏锐察觉宛平侯在塞外的险恶布局,派出儿子秘密联系土默特、察哈尔、东虏,告诫他们千万不能上明朝的当,应该立刻开始绞杀大宁都司,让明朝退回长城内。
暗卫和林威现有的消息渠道,都不清楚固始汗与东虏现在联系到什么地步,但成国公、定国公两系在西域四镇有世代联络紧密的将门,定国公被诛之后,当地世袭将门几乎都是成国公在安抚。
朱纯臣认为固始汗在做梦,同样没当回事,本想把这个‘笑话’与林威分享,但他突然被勒令去训练‘新军’,决定扔给丁绍轼处理。
毕竟这是朝廷大事,而且他正月就想告诉宛平侯联络走私的人是谁,林威当时没给他什么机会,现在草原四方开始密谋,他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但绝不会一点进展都没有。
当下的实情是,草原生意第一年还没有大规模开始,东虏和鞑靼突然明白大宁真正的威胁,林威肯定会面临一场战事。
丁贤思代替丁绍轼,条理清晰得把从朱纯臣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两人,杨涟和赵南星懵逼消化一会,还是不相信瓦剌有人能从西域跑到辽东联系女真人。
小姑娘呵呵一笑,“道理其实不复杂,野心家看到宛平侯有定鼎乾坤的能力,决定破坏当前的平衡,毕竟时间站在宛平侯这一边,再过一年他们连偷袭的能力都没有。”
杨涟捏捏眉心,依旧摇头,“老夫实在难以想象,皇太极和林丹汗会蠢到去进攻大宁。”
“杨爷爷,您也是当局者迷,您自己在大宁和朝鲜待了很长时间才会这样判断,别人呢?恐怕不清楚宛平侯实力的某些边镇将门,已经在等着如何扣剥战争财了。”
有道理,杨涟一愣,“丁大人,你还没有说大明朝谁在替他们谋划,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丁绍轼呵呵一笑,“杨兄,是你们东林的熟人,与你、老赵、左光斗都是熟人,韩爌与魏大中还曾为他在金銮殿吵架。”
杨涟与赵南星对视一眼,心念电转,半天没想到是谁。
旁边小姑娘提醒道,“他曾在大明边镇任职多年,被多位武勋看好,与大明朝很多地方将门交情匪浅。”
杨涟,“……”
小姑娘继续提醒,“他曾任辽东兵备道、参政、按察使、巡抚等官职,多次领兵出镇出战,多次起复致仕,对东虏和草原实情了如指掌,努尔哈赤曾是他麾下将领,察哈尔曾是他手下败将,内喀尔喀曾是他麾下部众…”
杨涟和赵南星蹭得起身,神色大惊,脱口而出,“他还活着?不是被处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