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一听林威的位置都全明白了，他们不能休息，一休息就会被隔绝在外，还得冲杀才能会师。
    一息都没有迟疑，全军放弃向东，借着一点点月色马上过河，向北进入北岸山区，找一个适合的阻击阵地接应林威。
    啪啪啪~
    刚刚过河，探路的斥候突然想起火铳声，且越来越快，尖利的示警声音在山地此起彼伏。
    毛文龙大惊，“范大人，新安堡的虏兵围过来了，马上令一千火器兵隔绝他们，兄弟们必须离开河边至少五里。”
    范文程没有片刻迟疑，对身后跟随的火器军几个把总道，“全部听从毛总兵号令，你们必须掩护步卒进入大山站稳脚跟。”
    一刻钟后，叆河北岸响彻火铳声和竹筒手雷，听起来到处都在交战，也不知一千人能挡多久。
    毛文龙带着五千扛火箭溜的步卒和两千弓箭手，上气不接下气跑了半个时辰，后面的火器兵明显顶不住了，也边打边退靠了过来。
    新安堡东三十里，叆阳堡西三十五里，叆河北岸七里的一个山前，毛文龙大叫一声，七千人如蚂蚁般爬上一座大山。
    毛文龙对辽南太熟悉了，这座山孤立于北岸的崇山峻岭间，四面都是五里左右的山谷，山坡千丈有‘三层’，每一层均有一个桦树平台，山顶内陷延伸出三道山梁，就像一个突出的铁蒺藜。
    但站到山顶，各道山梁走向均匀，又像一个朝天的三瓣嘴，于是辽东当地人叫兔头山。
    “哈哈，兔头山，毛总兵会选地方，这地方绝了，范某还以为距离这里很远。”
    范文程鬼叫一声，毛文龙却拽住他喘气道，“范大人先上山，让士兵们全部隐蔽到山顶的树林中不准露头，给老子趴下休息，两千弓箭手布防山梁，毛某接应一下火器兵。”
    “好，定不辱命。”
    西边火铳声还在响，但却没有继续退，大概东虏接受不了稀里糊涂的伤亡，放慢了脚步，但紧接着偏南方向又传来枪声。
    他们原来是以关门为主。
    毛文龙放心了，喊叫着让士兵们快速上山，扛火箭溜的士兵一个个如同刚从池子里拉出来，全部敞开棉甲，头顶的白气隐隐都能形成白雾。
    直到所有士兵上到半山腰，毛文龙才吹号令火器兵撤退。
    大约三百人死于阻敌，毛文龙觉得大事不妙，晚上来不及收回火铳，看看天色快天亮了，又派出三十个亲卫骑马去通知林威，千万不能过于暴露，女真人很可能集中使用遗失的火铳。
    这一晚上只有他们在战斗，寅时末天色蒙蒙亮，山上的人总算看清自己的处境，暗自庆幸反应快。
    因为南边的山中至少有一万兵马，西边反而很少，正北方向又是一万多人，而东边也有大约五千人。
    但脚下的这三万人对他们不感兴趣，少部分人防御兔头山，绝大部分都在防御正东方向。
    山顶的毛文龙听着耳边呼呼的喘气声，内心祈祷东虏千万别使用那些火铳，否则侯爷得失去五六百兄弟才能冲过来。
    他想多了，而且想的太多。
    距离兔头山东北方向十五里，代善和李永芳刚刚与皇太极会师。
    四面八方成功关门，但闯进来五千人支援，虽然被困在兔头山，但他们有火器。
    叆河北岸这方圆五十里恰恰没有狭窄、陡峭的关隘阻挡，山谷间大多是三五里左右的宽度，说宽不宽、说窄不窄，弓箭手很难与火器对射。若林威拼死与兔头山汇合，女真应该挡不住，所以皇太极也没准备挡，而是设立了两道防线，一道在兔头山东是虚的，一道到兔头山西有五千步卒埋伏，兔头山也发现不了。
    与林威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皇太极并不想速战速决，因为不需要啊，只要盯死宛平侯，就能控制所有战局，林威的性命才是胜负的关键。
    西面与东江遭遇的兵送到中军上百支长火铳，皇太极身边的人已经折腾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打响，技术隔代的优势把他们难住了。
    火器繁琐的射击过程，培训一个合格的火绳枪士兵需要一年，东江的火器虽然没火绳枪复杂，但更有技术含量。
    技术这东西一句话概括，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李永芳拿起缴获的火铳，回忆了一会林威冲锋时候明军的打法，拉开活门研究了半天，从地下缴获的袋子里翻了半天，竟然没有。
    回头到皇太极身边哭笑不得道，“大汗，明军有另外一个点火的东西，可能是铅子，可能是火舌，应该放在这个凹槽里，关上铁门，扳机扣动才能击发，那个东西…”
    话说到一半，李永芳突然盯着皇太极身后十步远的一个牛录，这位身上挂着一个斜挎包，火器兵装弹的时候都会从斜挎包里摸一把，关键就在这个挎包里。
    大步到身前拽下来，打开挎包里面都是碎银子，气得李永芳差点捅死他，把碎银子倒出来，终于从里面滚来五个小纽扣一样的东西。
    李永芳重新回到皇太极身边摊开手心，“大汗，应该就是这个小玩意。”
    皇太极有点疲惫，没有阻挡他，代善更是原地坐着喘气。
    李永芳把其中一个放到凹槽里，轻轻关上活门，扳机到位，对着远处山脚的树开了一枪。
    嘭~
    的确对了，李永芳却差点仰头摔倒。
    揉揉自己被顶得生疼的肋骨，黯然说道，“大汗，这后劲太大了，火绳枪比不得，奴才需要时间才能让人熟练操作。”
    皇太极看他折腾半天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决定，随后对着叆阳堡方向道，“林威会选择哪个地方开始呢？”
    代善刚才就想问了，这时抢先问道，“兔头山上明军有多少火铳？他们不会冲下来？”
    皇太极摇摇头，恢复了他大汗的气势，“他们若有能力冲破防线，就不会躲到山上休整，火铳大概六七百左右，这玩意东江也不多，否则林威不会带三千人偷袭赫图阿拉。”
    “有道理，但兔头山上的人太碍眼了，应该先解决掉他们。”
    皇太极再次摇头，“二哥忘了一件事，我们六万大军现在个个疲惫不堪，林威的三千人却睡了个好觉。”
    代善顿时语塞，但他马上站起来认真说道，“防线一松，明军就可能跑了。”
    “跑不了，林威之所以跑，是他身上没有足够的火药持续进攻，像赫图阿拉那样持续作战六十里的情况不会出现了，我们向兔头山方向靠近吧，海东青可以把他们看住，适当阻止一下，让他到兔头山与三千步卒汇合，先劝降消耗他的军心，围困两日明军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