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艘大福船劈波斩浪向淮安府而行，林威大概又得消耗掉三四天时间。
宛平侯一直随身带着两千京卫，这次与东江火器兵换岗一千人，李尊祖已经在山东半岛南北两侧上岸一万骑军和一千火器兵，应该足够应付各种意外。
俞信成这次来拜见林威，除了表示投靠，还带着他的幼妹，与两年前徐允爵送妹妹入京一样。
对于南边的事，正如魏国公说过的那句话，俞家已经准备嫁女，‘联姻’就可以解决闽海诸事，他们只需要一个台阶。
不同的是，两年前徐家属于投资，如今俞家却属于攀附。
旅途中的大福船依旧是两种气氛，那边的文人躲在狭小的舱室喝闷酒，宛平侯在大厅喝花酒…
也许正如布木布泰所言，侯府会有天下女子，不是自己掌权需要，是他们生存需要，毕竟联姻是表达效忠、获得人身安全最高效、最长远的手段。
有时候林威也不得不佩服徐家传承二百年的眼光，徐弘基仅仅凭借几支手铳，就能判断出林威会带来‘武力变革’，然后毫不犹豫抛出手中最大的投资，传承技巧令人惊叹。
当时连自己都不敢肯定能成，如今回头想一下，更加显出大明朝顶尖贵人的智慧、眼光、取舍…
但他是为了自己拥有，而不是让‘朝廷拥有’，更不是用来惠民，更加显出这种传承智慧的腐朽…
是时候改变天下规矩了。
三月二十一日，曲阜在拜圣，三天内都是拜圣祭天环节。
这是张嫣擅自做出的决定。
因为两个原因。
李尊祖没有挡住白杆兵，他们从山西绕路，闪了所有人一个趔趄，如今已到京营内长城驻地，证明皇帝已经决定用兵阻止宛平侯，没有试探的必要。
第二个原因不仅张嫣没想到，恐怕他告诉宛平侯，林威也会懵逼半天。
那就是信王擅自脱离‘就藩’路线，没有老老实实到淮安府等林威上岸，而是跑到了曲阜…
这…背后的含义和对未来的影响非常非常复杂。
一个简单的行为，把南京回家的衍圣公孔胤植直接吓尿了，紧急装病，拒绝见任何人，藩王也不见。
信王当然认识皇后，他要看望皇嫂，自然把装皇后的云霄也吓尿了，最近她已经在后花园活动，佯装伤快好了，突然来这么一个人，她除了装死还能怎么办。
曲阜距离运河并不远，藩王拜圣，求见皇后，不算偏离路线，不算违反就藩规矩，反而充满对圣人的崇拜和皇嫂的关心。
他若真是藩王，这些事都算无伤大雅的行为，或者说是自然而然的行为，没人会较真。
但他明显不是。
信王是朱明皇帝的‘未来’，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恰恰因为大家不需要选择，为了不激怒皇帝和宛平侯，为了自身家族安全，这时候才没有人靠近他。
所以他现在有一种被忽视、被冷落的假象。
朱由检好像是着急了，也好像是不懂这些官场规则，不懂权争最后的人性博弈，觉得自己没什么底气，到曲阜找底气来了。
从光明的角度看，信王对天下充满责任心，对皇嫂充满孝心。
从阴谋论的角度看，信王急不可耐，证明他之前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证明他不是一个纯粹的人，而是装纯粹、装干净。
让别人去‘奋斗’，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别人败了，他安然就藩，别人成了，他踩着尸体掌控天下。
这样的人比天启更冷漠，当今皇帝是为了皇权才无情，难道信王是天生无情、天生薄义、天生自负？
信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也许无所谓，但宛平侯很在乎。
因为改革的决定性因素只有两人，一个敢于试验、有实力试验的武勋和一个性格随和的皇帝。
一个致力于改革天下的武权大臣，与一个致力于皇权荣耀的人根本无法兼容共存，阴谋会比现在更多，天下会更混乱。
当今皇帝已经算是另类的聪慧，与宛平侯依旧说翻脸就翻脸，期待下一任皇帝比天启更‘圣明’，还不如期待宛平会做皇帝。
怎么办呢？
从朝鲜回到淮安府的张嫣不得不露面，与孔胤植、魏忠贤、黄立极短暂沟通几句话，四人一致决定马上拜圣祭天，为宛平侯回京缩短时间，同时看看信王的表现。
今天是大礼第一日，信王顺利见到了皇嫂，但至圣庙拜圣环节很严肃，信王完全没有与皇嫂单独交流的机会。
从早上开始的祭文颂读，到静坐追思，三思三拜，最后结束已经黄昏。
明日将会启程前往泰山，但这时候的皇后已‘斋戒’完成，没道理一直拒绝信王拜见，只能让黄立极、孔胤植都在场的情况下，把信王召过来。
万万没想到，信王把马车里的周妃、田妃、袁妃叫出来一起拜见皇嫂，这…‘朝廷公事’立刻变成皇家女眷拜谢嫂嫂，孔胤植和黄立极马上回避，只剩下魏忠贤硬陪了。
其余妃子没资格陪信王到曲阜，张嫣在正厅看到从中门进来的信王，眼珠子一动不动，只有眉头稍微皱了一下。
朱由检很客气，没有之前的懦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动作也利索不少，好似突然长大了。
“拜见皇嫂，自皇嫂遇刺，臣弟心急如焚，如今恰逢路过，担心皇嫂安危特来拜见，见到皇嫂康复，万分开心，天佑大明。”
张嫣没来得及反应，身后三人同时躬身，“妾身拜见皇嫂，未能侍奉娘娘养病，我等罪该万死。”
“四弟客气了，就藩既是一家之主了，眼看四弟成年，心里能惦记本宫，我很高兴。”
张嫣说完朝旁边淡淡挥手，“魏公公，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