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众人看向莫名激动的信王,脸上神色各不相同,但均有一丝复杂。
林威搂着美人再次呵呵一笑,“本侯相信殿下,因为他们也没有谋反。”
“谢宛平侯,孤的确…”信王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林威在讥讽他?牙齿咬得嘎吱响一声,“孤只是与王铎讨论过书画。”
“是啊,就是讨论书画。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道;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迹世上无完人。殿下,没人说你与逆贼探讨书画就是逆贼,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又总是臆测别人没有做过的事情。善意总是难以证明,恶人之所以是恶人,那是他做过恶事,而不是人们认为他会做恶事。”
朱由检这次留了个心眼,听完咀嚼了一遍,确认林威没有讥讽,才拱手道,“宛平侯是公道人。”
“公道吗?但现在的情况是,林某明明为了天下人做事,明明没有做任何恶事,他们却认为林某是个恶人,想除之而后快。”
信王顿时讪讪无语,林威轻轻叹气,大明朝从上到下,没有一个贵人认为自己有错。
“精辟!”孙承宗突然一拍手,“单纯论心论迹均是错误的认知,侯爷是心眼通透之人,老夫佩服。”
林威诧异看一眼孙承宗,“孙大人,锦衣卫说的对吗?”
“侯爷早已推断差不多,老夫否认没有意义,陛下没有团结大多数人,放出魏忠贤那条狗乱咬,不合时宜的一心聚拢皇权,失去天下人的支持朝廷不可能打败东虏,我们的推断也没错,不过侯爷是个变数,这谁都无法预料。”
“别动不动就天下人,天下人千千万万,你们只是你们,只是一小撮。”
“但不可否认,这一小撮在引导朝臣,这一小撮才能集中力量安定天下,这一小撮才能团结一致战胜东虏。”
“可惜也是这一小撮贪得无厌,想永远做人上人,追根溯源,朝政艰难就是这一小撮造成的。”
“大多数人承接祖业,守住家业再壮大一部分传给后代,光宗耀祖有什么不对?十恶不赦毕竟是少数,只有不努力读书的蠢货。”
“哎呀,士绅豪商免税,向佃户收租八成,放贷扣剥他们最后一个铜子,收走他们一点点口粮地,最后还要骂他们不努力读书?无耻之尤。”
“侯爷说错了,千百年就是如此,自己家道中落,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为什么要把原因归咎于地主?难道没有读书翻身之人吗?难道没有建功立业翻身之人吗?难道没有勤劳致富之人吗?”
“有啊,想不到孙大人还是个杠精,但士绅豪商垄断了教育,读书人垄断了舆论,百姓生来不公平。”
“侯爷说对了,人生来不公平,那就努力改变自己,为何又把失败归咎于环境?为何又把失败归咎于身份?”
“孙大人说错了,百姓没有把失败归咎于环境,他们只是祈求上位者不要欺辱,百姓没有把失败归咎于身份,他们只是期盼一点点上升之路。
治国的关键,就是让所有人都看到希望,拥有公平的希望,当所有人看不到希望,贵人剥夺了他们希望,那他们就剩下犯罪一途,这也是朝政艰难的根本原因。
贵人们总是以生在富贵、长在富贵、站在富贵的角度,羞辱一个个为生存挣扎的百姓,别忘了,任何一个士绅豪商,都是一个个百姓支撑起来的,没有百姓,所谓贵人,不过是尘埃。”
“侯爷以偏概全,大部分士绅豪商都让养活他们的百姓得到该得到的口粮,没有人生来就是恶人,也没有人生来就该做善人。”
“所以在孙大人看来,士绅豪商就该绫罗绸缎,就该朱门酒肉,就该金银满仓,就该让多余的粮食腐烂,而贫民百姓就该日夜耕作,就该节衣缩食,就该草根野菜,就该为生存挣扎?”
“侯爷又绕回来了,人生来就不公平,光宗耀祖是每个人的想法,不论士绅豪商,还是地主大员,大多数人没有做错。”
“所以兴亡百姓皆苦,所以朝代不停轮回,所以家家都有灰飞烟灭那一天,几千年来,贵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贵人还在做同样的事情,有钱想着有权,有权想着有钱。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光宗耀祖的最后,不过是遍地血腥,不过是生灵涂炭。”
孙承宗闭嘴了。
两人突然进入‘大辩’,让船舱内众人始料不及,但也无人敢插嘴。
林威摸摸怀中的美人,悠悠叹气,“谁不想美人在怀,谁不想吃喝不愁,孙大人还是不懂,贵人的错,并不是因为他一直想做贵人,而是绞尽脑汁阻止别人成为贵人。
在你们这种人看来,贵人就是贵人,贫民就该永世做贱人,这就是儒家一直提倡的周礼。孔孟之道的核心即上下尊卑,所以天下大变必先换换脑子,然后才能考虑跳出这几千年的桎梏。”
孙承宗两眼一瞪,“你…你杀儒?”
林威哈哈一笑,“别自己吓唬自己,其实以孝治国也可以,但孝的标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不对。天下本不该有上下尊卑,以法治国才是基础,以德治国才能兴旺。”
“没有上下尊卑,哪来皇帝?没有皇帝,天下永远是混沌。”
林威摆摆手,“林某和你说太多了,孙大人还应该继续思考,不要总向我索要答案,林某今天是在找福王谋反的罪证,不是教导你做人。”
“福王谋反的罪证不用找,我们都可以做证人,但他是福王,是大明亲王,宛平侯只要敢承担皇族之血的反噬就可以。”
“反噬?往上数二百代,林某也是皇族,那谁该承担林家满门的血仇?”
孙承宗顿时被‘回旋镖’噎住了。
林威嘴角一撇,“左光斗曾告诉我,官要好权,要做一个大官,本官现在就是大官的终极形态,与皇权不相上下的权力,表面看起来貌似千百年的君权相权之争,但本官以自己的意愿,代表天下万万百姓来争,所以这次皇权必须妥协,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否则皇族就会消失,藩王算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