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衡一边从篮中取出线香,一边回道:“你也在翰林院待过,虽是庶常馆。”
“可也当知晓的,史记不一定为实。”
“彼时,少保担任要职,若真有谋逆之心,早就反了。”
别说后来,担任要职时期。
仅赶跑狄戎人之后,谢谦带军调转方向,直接篡位,亦无不可能。
当时都没有,后来又怎会突然想当皇帝了。
可笑!
谢玉衡手持线香,将其凑近案上的蜡烛,借着火苗点燃。
郑重地鞠了三躬,而后,将线香插在香炉之内。
她移步,将位置让给他人。
继续讲述先祖之事,自然也包括和池家的恩怨。
“我就说,家主这么好的人,怎会故意针对排挤谁!”
“原来我们和池家,是世仇!”
谢竹书咬牙,“早知道,我每天蹲池家门口去,天天弹劾他们。”
许律摇头道:“你莫不是忘了,人家有个乌孙昆莫外甥,弹劾亦是不痛不痒。”
“没用,但我可以恶心他们啊!”
谢竹书瞪向许律,这厮咋老帮池家说话。
许律还是摇头,“要我说,不如从池家老二的丝绸下手。”
“或毁坏,或下点毒药之类的。商人嘛,最重要的还是信誉。”
“又或者买通收夜香的,每天往他家大门倒夜香,何苦自己去蹲守呢?”
中堂内其他人:“......”
谢竹书默默离他远了些,果然家主是被许贼带坏的。
好黑心的一许贼!
待众人依次上完香,谢玉衡将自己的计划,缓缓道来。
“明日朝会,我估摸着池观旭八成会弹劾我,而谢平安......”
谢如光眨了眨眼,问道:“谢平安是谁?”
谢竹书打趣道:“好妹妹,平时叫你多看书,你偏要去喂猪,谢平安都不知道!”
谢如光握拳,可恶啊,云华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好想揍他丫的。
术业有专攻,她精于绣技,书本正是她的薄弱项。
谢玉衡沉声道:“乌孙商队已入城,我尚不知他们的来意。”
“是以,明日许是存在变数,需要你们......”
待谢玉衡说完,堂外传来一声喝彩。
“好一个欲扬先抑!”
不知何时,司远道与杨成务,站在了堂外廊下。
谢玉衡早有注意到,只是不曾发声,此时闻杨成务之言。
她起身上前,拱手一礼,“见过先生,师叔。”
杨成务手提鱼篓,认真打量着这个小师侄,最后白了司远道一眼。
他就说,这老贼,怎有空约他去钓鱼,合着是拉他入伙呢。
杨成务看向谢玉衡,正色问道:“此事,你可曾告知陛下?”
“未曾。”
杨成务皱眉,转头瞪了司远道一眼,“你这老狗,怎么当的师父!”
据杨成务所知,谢玉衡并没有私下养兵。
司远道虽宠溺这弟子,涉及底线之事,该还是有分寸的。
没有兵,仅凭谢氏书院,多年以来累积的声望吗?
杨成务思及此,只觉两眼发黑。
司远道,亦是白了杨成务一眼。“你懂个屁!”
当年东兴镇葫芦谷,千钧一发之际......
江陵民间都传,玉衡乃神仙子,司远道觉得,也不无道理。
“你这老狗,怕不是吃了癫药.....”
杨成务冷哼一声,又问谢玉衡。
“你可知,自古以来,试探君心之人的下场?”
“玉衡自是知晓的。”谢玉衡轻勾唇角。
“可陛下有意让玉衡为太子之师,总得收点报酬不是?”
杨成务扶额,听听这话,报酬?!
天下文人,皆向往之事,到小家伙这,他还要收报酬。
越想越觉得,头晕目眩。
杨成务将鱼篓随手一扔,撩起袖子,走向司远道。
声音似从牙缝里挤出来,“司近舟——”
好好一个聪明的孩子,被你这老狗给教坏了!
“杨成务你干什么,别以为我不还手啊!”
眼见两位老者,在院中打了起来。
其他人:???
柳氏担忧问道:“咱们不拉拉架吗?”
谢玉衡摇头,看着扭打一块的二人。
“不用。”
先抑而后扬。
以她现在的名声,若抑,势必掀起大的波浪。
如此才能将先祖之名,扬到足够高的高度。
她要,天下人皆知!
而,事先不告知于楚珩,确实也有试探君心之意。
她于六部都已经待过,也皆有改革。
大梁粮食不愁,银钱不缺,就连兵器亦是精湛不少。
北面匈奴分家各过各的,东边高丽快被打到灭国。
大梁的商队,也步入正轨。
致使江南的桑户,不一定要把蚕丝卖给池家,他们有更多的选择。
池家丝绸不好,乌孙自然也不能,继续以高价卖下等货。
是以,乌孙的苦日子,也已经过了几年。
至于,楚氏皇帝活不到五十岁......
现在还有老臣,等老臣退了。
还有吏部尚书顶着,等吏部尚书老了,杨秉文之流也能独当一面了。
简单来讲就是:
——若皇帝想要卸磨杀驴,现下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谢玉衡呼出一口浊气,仰头,望向远方。
她与先祖不同,不仅在于先祖喜着蓝衣,而她爱红。
更在于,她不会为天下,舍弃自己的性命。
她得先是自己,其次才是‘忧天下之臣。’
君仁,臣敬。
君不仁,炸之!
......
与此同时,宫城之内,楚珩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
从奏折堆里疑惑抬眸,四下观望一番,也啥事啊。
楚珩嘀咕道:“莫不是感染了风寒?”
说着,将手中批好的奏折,放到旁边矮几上,又重新拿了一本。
烛光摇曳,不知不觉已入了夜。
忽有电光照亮窗棂,随后轰隆隆的雷声,在屋外炸响,不多时春风携骤雨而至。
大雨下了一整夜,次日一早,却未见半点雨滴。
江陵侯府正门外,几位身着官服的男子,前后走着,偶有几人不时拌上两句嘴。
许律一边往旁边的树走去,一边笑看谢竹书。
“谁说没有雨,你且站好莫动,我这就给你招个雨。”
“你当我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