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从焦黑院子里出去,到村子西边知青点。
瘸子养的黑狗拴在知青点,看村里搭大棚的物资。
“瘸子叔,黑狗拉走,拴川子家门口,快点!”
瘸子解开狗链子,嘴上说:“张春,不管怎么样,咱小川不能出一点事,我看了半个月场地,他给了我一百块,他还给我羊肉吃羊奶喝,多好的孩子,怎么会糟这一灾?”
“少废话,谁遭这一灾?赶紧去!”
瘸子牵着大黑狗往村子东头去。
张春使劲想谁家有芦花公鸡。
罗家的是不是忽悠人?
为什么非要芦花公鸡?其他公鸡不行?
转了十几家,没有芦花公鸡。
王华明家的红公鸡抓住提在手里。
王华明一脸不舍得,把张春送到大门口,嘴上安顿:“用完了你给我提回来,我家就一只公鸡。”
张春嘴上答应给他送回去,心里说,七天后给你送一撮鸡毛。
张春老远听见川侄儿跟瘸子争论。
张春脸上忧虑,你小子能不能听长辈的?
长辈说的话他就是不听。
“瘸子表爷,黑狗拴在我家门口,会吓到我媳妇和小崽,你别听罗家的瞎咧咧,他是编一些理由跟我要一百块钱。”
“哎呦哟你这小子,你咋什么都不信,这事儿你听罗阴阳的好不好?”
张春走到他俩跟前。
跟瘸子一样的口气:“川,听你瘸子叔的话,他是好心,这只公鸡也要拴在门口,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做起来总比不做好吧?”
秦川无语。
“春叔,你的意思,要给你家门口也拴一只黑狗一只红公鸡?”
“不是…你这娃…罗阴阳说是芦花鸡,咱村里谁家有芦花鸡?红公鸡也行吧,一黑一红正好。”
秦川瞪眼,看他们怎么瞎折腾。
回家睡觉。
心里默想,眼睛一闭再一睁到天亮。
迷迷糊糊,感觉周围黑气沉沉往下压。
手往旁边摸一把,没有人。
嘴里喊:“园园?媳妇儿?”
眼睛沉得睁不开,模模糊糊看地下门帘缝透出一抹光亮,外面似乎是天亮。
秦川一抹怪怪的感觉。
感觉自己身子不是自己。
坐起身往周围看,不见大肚子媳妇躺在身边,意识里好像她被谁带出去了。
“媳妇儿?”又喊了一声。
恍惚间自己身子从屋里出去。
再回头一看,不是自己家窑屋院子,是住了两年的秦家老院。
意识里感觉园园还住在村子东头知青寄住点。
秦川感觉自己心里急躁,从大门口往出跑,嘴里呓语:“媳妇儿,你怎么还住在知青点,赶紧跟我回家。”
大门口蹲着的白色身影是大伯秦建民。
“侄儿,你要干么去?”清清楚楚,秦川听见大伯问出这句话。
“秦建民,你不是我大伯,我爸跟你不是亲兄弟,我不是你亲侄儿。”
白色身影转过身,从头到脚黑漆漆?
白色衬衣脱落下去,焦黑躯体站在眼前。
“土匪,我就是你大伯,我死也是你大伯,,你害死了我,你害死了我啊……”
猛一下惊醒,头上汗津津。
“园园?”喊一声转过头,窗外月光透进来,大肚子媳妇就躺在身边。
“妈!妈妈!”周园园嘴里突然喊妈妈。
秦川俯下身,亲住媳妇额头。
“媳妇你怎么了,你怎么喊妈妈?”
周园园呼吸急促,脖子乱扭,嘴里喊“妈!妈妈!”
“园园?你别吓老公!”
秦川从噩梦中惊醒,心有余悸。
“妈,妈妈!我要回家!”周园园嘴里胡言乱语。
隔壁的赵秀梅和周琴琴听见这边秦川喊媳妇声,周园园喊亲妈声。
母女俩披了衣服过来。
秦川感觉重生以后从来没有过的惊慌。
“妈,二姐,园园说胡话!”
赵秀梅上炕,扶起小女儿搂在怀里,嘴上安慰:“妈在呢,什么都不怕!”
秦川拉着灯泡,眼前的情景吓他一跳。
周园园瞪大眼睛,不是看亲妈,不是看旁边的老公和二姐。
“妈,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啊……”
周琴琴也是呼吸急促:“小川,园园着了毛骚子了,咋办啊!”
秦川咬咬牙,站起身,安顿一句:“二姐,给园园冲一碗红糖水,我出去一趟。”
“小川,我这就去冲!”
周园园嘴唇发紫,呼吸急促,胸口一起一伏。
她明明睁着眼,周围光亮,她什么都看不见。
赵秀梅抱着园园上半身,嘴里喊:“我娃回来哟!我娃回来哟……”
秦川大步出了家门,直直到秦家焦黑老院,一脚踢开破木门。
供桌上两个蜡烛熄灭了,香炉里的香着到了根上,秦卫军一个人守在供桌下面,蜷着身子睡觉。
秦川一脚踢醒他,骂一句:“你就这样守你爸?”
秦卫军站起身,重新点着蜡烛,再上一根香。
“三弟…你…你咋来了?”
秦川站在供桌前,微微闭眼,再猛一下睁开,弯下腰一把拽住草席,双手解开草席上绑的绳子。
“三弟你干什么?”
“跪那边!”秦川一声呵斥,迷迷瞪瞪的秦卫军赶紧跪下。
不管三弟做什么,这么晚,他能过来,肯定是好事。
秦川解开席子,一把撕开焦尸头上蒙的白布。
右手食指塞进嘴里,两个虎牙狠劲一咬,钻心疼痛,嘴里一股血腥。
滴血的食指摁下去。
嘴上说出这辈子最狠毒的话:“秦建民,你敢缠搅我媳妇我儿女,敢缠搅我身边的亲人,敢缠搅大坪村老老小小,男男女女,我弄死你儿子你孙子,我给他们偿命,我到下面我让魂飞魄散,不信咱试试看?”
滴血的食指往那上面重重一摁。
食指上一抹焦黑。
秦川后退一步,转身离开。
“三弟…三弟……”
感觉魂飞魄散的是秦卫军,身体散了架一样瘫坐在地上。
刚才那些话,他一个字一句话听的清清楚楚。
“三弟啊……”
秦川大步回自己家。
门口的黑狗不见了。
后半夜那会儿,它拽断绳子跑了。
别人家的黑狗怎么可能在自己家门口拴住?
春叔想的太容易。
跑进屋里,刚要喊,被周琴琴一把拽住:“嘘!园园喝了一碗红糖水睡着了,不要打搅她。”
秦川小声问:“睡着了?”
“睡着了,突然就安静了,小川,园园白天看上去乐乐呵呵,其实她心上吃力着呢。”
二姐这一提醒,秦川能感觉到媳妇心上吃力什么。
大伯的暴死很不正常。
村里人说,川子心里纠结太重,这半年逼死了长辈。
媳妇也这么想,情有可原。
“小川,听二姐话好不好,让他们给你大伯摆场子过事情吧,不管怎样,人死了不能没有个棺材,不能没有场子。”
园园的心结就在这里。
好像说是自己男人挡着他们摆场子。
“川?”
“他们爱咋折腾咋折腾,我能管的着?”
周琴琴不知道怎么说。
“川,你要考虑园园的感受,她现在是你们秦家的儿媳妇。”
沉默了几分钟。
秦川说一句:“张春和秦建生会安排好。”
赵秀梅侧躺在小女儿身边,温言软语劝住:“园园,妈在呢,妈就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
秦川坐在门台上。
守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