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刘家梁还有十五里,两个姑娘实在走不动了,蹲在路边喘气。
妹妹抱怨姐姐骗人。
“秀姐,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骗人的嘴,再也不跟你一起去亲戚家出人情,老是走着去,谁受的了。”
“佳佳,那个司机小伙说他每天拉地膜从这个路上跑,早上跑一趟下午跑一趟,我以为还能碰见他。”
姐姐伸长脖子往身后看,别说拉货卡车,一辆自行车都没有。
妹妹更气呼呼:“秀姐,你这段时间脑子有病,怎么老想着碰见拉货卡车,哪有那么巧?”
姐姐的漂亮大眼睛瞪妹妹,心里话给她也不能说。
就是那个年轻小伙说的话,他每天去泉水市拉地膜,从这条路上来回跑两趟。
如果老天有眼,今儿应该还能碰见他。
老天有眼这种鬼话以后不能信。
一大早,姐妹俩一顿捯饬,梳最好看的辫子,穿最好的衣服鞋,两家人一人提一副馒头,从家里出来,走三十里路,去亲戚家出礼随人情。
她俩也搞不清楚刘家梁那家人是什么亲戚,大人让去那就去了。
大人们去地里干活,弟弟妹妹去学校念书,就她俩去最合适。
一人提一个篮子,里面一副大馒头,盖一片白布。
吃一顿流水席碗子肉,不是顾秀秀的主要目的。
听爸妈说那家人里有个刘家表叔在土高乡当邮电所的所长。
上次顾秀秀搭坐的那辆货车就是往土高乡拉地膜的,可帅气可白净的一个货车司机。
他说他们老大就是外面人叫的秦总,就是他们这些货车司机的川哥。
聊着聊着,货车司机说姑娘,你这么漂亮,那你去我们村找川哥,他最喜欢给你这样的漂亮姑娘安排活,一个月挣三百块。
顾秀聊到了她想去景宁县的棉纺厂当纺织工,那个司机小伙就这样说了一嘴。
过去了一个多月,顾秀又要帮爸妈出人情,去三十里外的北湾刘家梁。
二叔家也要给这家亲戚奔丧,三言两语,她拉上妹妹顾佳。
就走这条大路,就是想着能碰上那位拉地膜的小年轻司机。
吃完席,让他拉姐妹俩去大坪村找秦总,看能不能有一份每个月挣三百块钱的工资。
挣工资都是次要的。
顾秀秀就想知道这个小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对象,然后领回家给爸妈看。
让他们一天到晚奚落人,说别以为自己长的漂亮就谁都看不上,没念成书的农村姑娘还不是嫁农村汉子。
爸妈天天嫁人嫁人,烦死了!
令顾秀秀大失所望,走了一半路,别说一辆拉货车没碰见,一辆自行车都没碰见。
不可能啊,既然刘家亲戚家今天奔丧,这条路上应该有很多提着馒头去他家的人,怎么可能一辆自行车都碰不见。
比她沮丧的是她堂妹顾佳佳,她说她不去了,要原路折回。
“佳佳,走了一半路了,你折回去还不是一半路?还不如走着到刘家梁。”
“秀姐,他家是咱什么亲戚呀,有多亲,非要蒸一份馒头走人情,都是你爸我爸瞎安排。”
顾秀秀使劲想那家人跟自家是什么亲戚,嘴上不太确定:“听我爸说,过世的表姑爷九十岁了,是他的哪门子表姑父,我也捋不清楚。”
“秀姐,我最讨厌这种走亲戚。”
顾秀秀想了一下,看周围没有第三个人,笑嘻嘻说:“他家有个表叔在土高乡当邮电所所长,土高乡的书记肯定来出人情,咱跟着他们去土高乡看看,如果能见到那个秦总,给咱说说话进棉纺厂,一个月能挣三百块呢。”
顾佳佳这才听明白堂姐的意思。
她去刘家出人情不是目的,她去土高乡找秦总挣工资才是目的。
顾秀秀的另一个目的是还想碰见那个司机小伙,这个情况谁都不能知道。
“而且我给你说佳佳,那个秦总认识咱景宁县的县委书记,我就想让秦总把咱俩安排到棉纺厂做工,每月都能拿一份工资。”
顾秀秀嘴上说这个话,满脑子想着开一辆红色大货车的那个年轻司机。
就拉了她那一次,咋就忘不掉了呢?
这一说,妹妹提起篮子,咬咬牙,陪姐姐继续走。
顾秀秀想骑上自行车直接去土高乡找秦总,可一个大姑娘家,做这种事总是心里忐忑,迈不出去第一步。
刚好碰上刘家梁出人情,这不是顺风顺水的事情么。
一半路十五里,还要走一个小时。
她俩身后隐隐约约有拖拉机那种声音,顾秀秀转过脸往身后远处看,远远的路上一辆蓝色车子跑来了,不是拖拉机,可明明是拖拉机的声音。
“佳佳,你看,那蓝蓝的是什么车子呀?”
“不认识呀,没见过。”
“不管了,堵住带上咱俩,实在走不动了。”
那辆蓝蓝的车子是新兰驼三轮,挂了三挡,在这条平展路上跑欢了。
开三轮的人是大坪人。
秦川老远看见路边一抹粉一抹红两个姑娘身影,伸出胳膊拦自己的三轮车。
这年头,路上跑的班车一招手就停了,给上五毛一块,一路坐到县城。
这两姑娘将三轮车看成“招手停”班车了。
秦川一路不想拉路上行人,怕他们坐不惯三个轮子的机动车,想着脚一踩油门冲过去。
眼睛斜光看她俩一眼。
噢哟!穿红色小翻领西服的姑娘真好看,两个粗黑的麻花辫搭在胸前。
踩油门的脚踩到刹车上,又看到她们手里提着篮子,篮子上面盖着白布,很明显是去办事情上奔丧的亲戚。
有可能和自己去的人家是同一家,这要问清楚,要不然,在事情上碰见了,还说自己故意没看见她俩,一顿席吃着不顺心。
车子在路边停稳,跟那俩姑娘拉开了一截。
秦川转过头喊:“哎?两个姑娘去谁家吃席?”
顾秀小跑过来,累的脸蛋红彤彤。
“好奇怪,这不是拖拉机呀,三个轮子咋跑这么快?”
秦川嘿嘿笑:“这叫兰驼三轮车,比拖拉机好看,跑得快,还好开,你俩提着馒头,是去哪一家?”
往前走还有好几个村子,她俩不一定就是去刘家梁,说不定别人家也死了人,也是今天开悼吃丸子千刀酥红烧肉。
“我们去刘家梁,能带我们一段吗,我俩实在走不动了。”
秦川看在说话姑娘脸上,忍不住夸一句:“姑娘真俊,我也是去刘家梁,上车吧,捎你俩一程。”
顾秀不知道怎么上到车厢里。
秦川从座子上下来,车子没熄火,拍拍座子说:“脚踩到座子上,再跨进车厢里。”
顾秀看一眼开三轮车小伙,嘴上没话找话:“拖拉机我经常见,这种三轮车还是第一次见,那个带皮带的大轮子看不见了。”
馒头篮子在手里提着,她另一个手抓住座机,脚踩到座椅上,再一跨跳进了车厢里。
“佳佳,上来呀,快点!”
“秀姐你真是的,咱都不认识他,就敢坐他车子呀?”
“他说他也去刘家梁,上来,快点,你不坐了你自己走去。”
秦川听出来了,已经坐进车里的漂亮姑娘是另一个姑娘的秀姐,另一个姑娘叫佳佳。
怎么感觉她俩应该是大坪村小伙媳妇,天天笑脸叫川哥。
看见漂亮姑娘,老有这种心情是怎么回事?
顾佳佳也踩着座椅跨进了车厢。
“扒着栏子蹲下,坐好。”
若不是两位漂亮姑娘,若不是去同一个村子奔丧,秦川根本不敢随便拉路上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