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煤车拉了半车厢西瓜,从土高乡府院子外面离开。
天色已经暗沉,大坪村的五辆三轮车要返回。
秦川堵住王华强的三轮,嘴上问:“表叔,你会开小车不?”
王华强乐呵:“我想学呀,张春不让我学,说我哪是开小车的料。”
秦川给他递小车钥匙。
“表叔,想学了学去,会开三轮车就会开小车,挂挡踩离合一摸索就清楚了。”
王华强的三轮车已经摇起来,脚底下踩油门,车子屁股后面一股柴油机黑烟。
秦川帮王华强开三轮车,堂堂堂一阵响开了出去。
这让其他几个开三轮车的人很疑惑。
“强叔,小川今儿怎么让你学小车?”
“我哪知道,我哪敢开小车,我坐小车都晕。”
这五车瓜就是拉王华强家地里的,帮他拉瓜的是他们王家几个人,王华雄走过来,一脸嬉笑:“强叔,给我开,我和川子一样是年轻人,怕什么。”
王华强瞪眼:“开你家三轮去,你以为小川喜欢你学小车,你前天是不是输掉了二百块,小川要知道你输钱,看他不狠狠收拾你一顿。”
王华雄眯着眼看小川表弟开三轮车远去的声音,嘴上嘀咕:“他管天管地,还管我输钱?”
王兴中皱眉,用手护住耳朵碗听远处车子声音。
“强叔,你听,他开三轮车不是回村里,好像去了县城方向。”
王华强也听出来了,小川侄儿是去县城方向。
“奇了怪,他去县城办事情,干么不开自己小车,干么开我三轮车?”
“谁知道,小川是大老板,办事情有自己的路子,咱哪能什么都知道。”
王华强让他们几个先走,自己在后面慢慢摸索怎么开小车。
眼睛看会了和真正上手会开是两码事,不管怎么样,一档二挡三挡,给小川侄儿开回村里去就行。
与此同时,车屁股冒着黑烟的三轮车往县城方向越跑越快,有一个半小时也就到县城了。
秦川换了一件王华强脏兮兮的衬衣,再把他的帽子戴上。
越来越沉的暗夜里,躲在暗处的人看不清他是谁。
大坪村每家都有三轮车,土高乡其它村子也有三轮车,这条路上跑一辆三轮车再正常不过。
过榆树湾,过十里铺,过沙梁岔路口,这一个半小时的一路上都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
没看见煤矿上的卡车、摩托、拖拉机或者什么别的车子,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
榆树湾这儿出过一次事故,高林祥说,小川兄弟我欠你一条命。
三轮车进了景宁县城,直接开到公安局门口。
看在别人眼里,公安局门口停一辆农家三轮车也没什么大不了。
秦川从兜里掏出一沓现钱,是一个半小时前拉煤司机给他付的西瓜钱,一千三百块,都是旧兮兮十张大团结。
夹着一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看在小川眼里触目惊心。
一千三百块,那位师傅用自己的一把积蓄传递消息,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他是魏家地煤矿里给魏矿拉煤的老司机。
大坪村秦总给他有过什么好处,让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传递这个纸条?
高局有麻烦,说不是今天晚上就是明天晚上。
魏成功能将他亲侄儿搞死,秦川太清楚他想搞死高局的心情是怎样。
只要灭了高林祥,魏保中尸检就做不了,魏保中死亡引起的一串子事情就不会那么清楚,幕后的黑手就不会被揪出来。
高林祥在前三天晚上没回大坪村,他们无从出手。
今天晚上,忙完手头事情,天黑的时候,他有可能回大坪村,回到他老婆王莎跟前,回到他兄弟秦川跟前。
不是今晚就是明晚,他回大坪村亲口告诉小川兄弟,魏保中这件案子已真相大白。
他今晚要死了,真相大白就得缓一缓。
秦川点上一支烟,蹲在马路边抽一口,肩膀塌下,戴着王华强放在三轮车座子上的前进帽,暗沉沉夜里,能认识他是景宁秦总没那么容易。
旁边树坑里刚浇过水,秦川盯着树窝子看了十秒,挖一把泥糊子,在下巴上和眼窝里一抹一把。
祥哥跟小川兄弟说好的,他去大坪村肯定换了便衣,骑那辆黑色嘉陵摩托。
眼睛瞅进去,那辆黑色嘉陵摩托车停在办公楼底下,四楼几个窗户上灯火通明。
祥哥你要是十二点骑摩托车回大坪村,你把你兄弟能熬死。
明天一天,二姑家表弟还不回去,二姑就跑县城揪他去了,这就是麻烦。
看一眼停在旁边的三轮车,秦川忽然意识到,高局归心似箭,骑摩托车往大坪村跑, 三轮车哪能追的上?
扔掉烟头,帽沿一斜,肩膀塌下去,外八字脚步进了公安局院里。
绕着黑色摩托车转一圈,摸一把拍两下,再蹲下身看车轱辘。
摩托启动,轰一声响,景宁县公安局局长炸成稀巴烂,秦川脑子里想有没有这个可能。
“喂?干什么的?”
办公楼出来的人朝这边一声呵斥冲了过来。
“找死吗,跑公安局院里偷车?”
大声呵斥的人听上去声音很熟,应该是高局身边的贴身警员。
这个点儿还没回家的人,肯定是高局手底下办要紧案子的人。
谁给魏家地煤矿递的消息,说高局今晚回大坪村?
他身边周围一块的同事有心无心问高局今晚回大坪村吗,高局回话,忙完今晚就回去。
魏家地煤矿上的人马上知道了这个消息,那位拉煤司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纸条写:秦老板,高局有难,不是今晚就是明晚。
听到有人呵斥,秦川转身撒丫子往出跑,头抬在天上,胳膊甩的不是自己胳膊,后面的人追出来一截没追上,嘴里骂骂叨叨。
追出来的李队长不追了,转身回警局。
两个同事问他:“李队,什么情况啊?”
“那小子跑警局来偷咱头儿的摩托,脑子有病,咱景宁县竟然发生这种事。”
“行了李队,别让这种事干扰咱办事,高局说,无论如何今天晚上要有结果,明天早上我们就能跑红会煤矿抓人。”
……
秦川被后面人追到前面县委院子里,嘴里嘀咕:“真没认出来我是谁?”
县委办公楼里,二楼三楼也有灯光亮着,楼底下停着几辆红色摩托。
这几个月,当科长的当主任的人骑摩托上下班已经很正常。
景宁县城大街上忽来忽去的红色摩托车,除了一些梳着三七分头的街溜子,剩下的就是机关部门院子上班的公务员。
秦川一眼瞅见一辆摩托车上插着一把钥匙,座子上还放着蓝色公文包。
应该是加班到现在准备回家的那个干部,骑上车子刚要离开,忘了什么东西,公文包挂在车把上,转身进去了。
分秒必争,一刻都不能耽误,秦川觉得骑这辆有钥匙的摩托车最好。
挂在车把上的公文包取下来挂在旁边的车把上,钥匙一拧骑着摩托车出了县委大院。
从办公楼出来的戴眼镜干部看见一辆摩托骑了出去,没当回事,走到自己车子跟前,眼睛一瞪一脸惊恐:“我的摩托。”
钥匙没拔,进去拿了个东西,再出来就被人偷走了。
戴眼镜干部呼呼出气,这就是景宁县城治安?
小偷都跑县委院里敢偷干部的摩托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