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江大人过目。”
领头之人高呼。
身后跪成一片的百姓跟着大喊:“请江大人过目。”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同亦是起哄道:“请江大人过目。”
这是民声,亦是民意。
以大势压人,众目睽睽之下,不想看也得看。
江景辰接过万民请愿书,写的很长,只大致看了一眼。
上述所有皆是受到钱家父子迫害之人的遭遇,字字珠玑句句血泪,一看便知是出自文人之手,落款是一个又一个血指印,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说是请愿书,倒不如说是一份控诉状更加合适。
看完之后,江景辰脑海只浮现出几个字:这事儿要闹大了!
领头之人继续说道:“钱家三代放利为生,追利手段之狠毒人神共愤,致使千百户百姓家破人亡,无所冤魂不得安宁......”
一字一句,如刀如剑,刺得人生疼。
围观百姓中有人啜泣不止,怒气涌上心头,想要发声,却又顾忌影响到说话之人,直到听完所有,方才怒吼道:“钱家父子该杀,韩少爷无罪。”
有人带头,立刻有人响应。
“钱家父子该杀,韩少爷无罪。”
“钱家父子该杀,韩少爷无罪。”
“钱家父子该杀,韩少爷无罪。”
......
一声盖过一声,如浪潮般汹涌澎湃。
守城兵已然看呆。
四周禁卫军面面相觑。
京兆府衙役暗自抹着眼泪,想要跟着呐喊却又忍下。
大理寺衙役义愤填膺,双拳紧握,极力克制心中情绪。
他们是兵,是军,是衙门小吏,却也是为人子,为人兄,为人父。
听闻那么多户人家死的死,卖的卖,不由联想到若是自家亲朋被那般凄厉,自己又当如何?
是忍气吞声?
亦或是奋起反抗?
哪怕为此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一个百姓或许无力,可当一群百姓凝结到一起,那将会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不容忽视,也没有人可以忽视。
包括当今圣上。
江景辰甚知此事已经超出了自身能力范围,眼看百姓越聚越多,来不及多想,上前一步将领头之人搀起,正色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草民何展康,不敢担大人兄台之称。”
何展康回答的不卑不亢。
江景辰肃然道:“展康兄放心,本官接了万民请愿书,自当将其递呈圣上。”
说罢,退后一步,江景辰拱手行了一礼,随后高声道:“本官再次立誓,定会为生者讨一个公道,让亡魂得以安息。”
堂堂刑部侍郎,当众向百姓行了大礼,周围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好官啊,江大人真是个好官......”
“是啊,向来只有百姓给官员行了,哪里有官员会向百姓行了?江大人真是大周第一好官......”
“我决定了,往后谁在敢说江大人半句不好的话,我第一个跟那人过不去......”
“没错,算上我一个......”
“还有我......”
“为民请命,以民为重,七尺之躯为民折腰,江大人实乃青天大老爷......”
“江青天,江青天......”
“江青天,江青天......”
“江青天,江青天......”
百姓振臂高呼,一声大过声,比之先前也不遑多让。
只不过行了个礼,就换来如此声望,还能有比这更加占便宜的买卖吗?
当然没有。
江景辰强压喜色,肃然道:“众位先散了吧,莫要影响到京中秩序。本官这便带韩家少爷回刑部,随后入宫面圣,哪怕舍去一身官服,也要为民请命。”
霎时间,百姓高喊“江青天”的呼声更盛。
京兆府的衙役率先离开,一路疾跑回衙门报信。
大理寺的衙役临行前多看了江景辰一眼,纷纷投去敬佩的目光。
禁卫军将领上前问了好,随后说道:“入宫面圣宜早不宜迟,要不就由末将代劳,护送韩少爷回刑部。”
这算是示好?
江景辰暗自好笑,顺势说道:“将军乃禁卫军,自有将军的职责,本官不过四品侍郎,不敢劳烦将军。好意心领了,若是将军肯赏脸,不妨散值之后到百乐门一聚。”
只要是禁卫军,且是生面孔,那便有亲近的必要。
若是能换来这帮人的好感,莫说是一桌酒菜,就是十桌百桌也值得。
在拉拢人这方面,江景辰向来十分舍得。
领队将领面如为难之色,歉然道:“并非末将不肯赏脸,只是近来军中事难以分身,还望江大人见谅。”
第三次,这是第三次被禁卫军将领级别人物拒绝。
毕竟是天子亲军,难以接触也是正常。
江景辰倒也不觉失落,问询了姓名,寒暄了几句,随后说道:“那这里的事情就有劳将军了,本官先行一步,他日有暇再行宴请。”
将领抱拳道:“江大人客气,此件事务交由末将即可,江大人慢走。”
百姓情绪已经逐渐平息,人群开始散去。
韩绍睿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道:“看来,这京城,我是出不去了。”
江景辰挑眉,询问道:“难不成你还真想被流放两千里路?”
韩绍睿笑而不答,转言道:“江大人不凡猜上一猜,接下来学生又将会被判处何刑?”
这人,真的只有十三岁?
江景辰一丝念头闪现,压低声音,试探道:“什么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
韩绍睿面露茫然,询问道:“江大人说的是什么?”
不是?不是就好。
江景辰松了口气,莫名觉得好笑之余,心中亦是浮现出些许失落之情。
他的身边有万金、董瓒、青瑶、青玉,有很多很多人,但在他心底仍有一份孤独之感。
说起来倒是显得有些矫情,但确是挥之不去无以替代的情感,也是内心深处唯一拥有的温度。
这份情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仅是远离家乡身处异国的些许唏嘘。
没什么用,但也不好摒弃。
耀眼的阳光之下,少年人的影子越来越长。
他在走一条孤独且漫长的道路。
不远处,酒楼。
费兴仑目睹一切,不禁感叹道:“出身世袭侯爵府,得封忠义伯,当的又是刑部正四品的官,居然会向百姓行此大礼?人才,他可真是个人才!”
语调平平,让人听不出究竟是褒是贬。
与之同桌之人开口道:“咱们费力播下的种子,精心浇灌培育,结出的果子却被那小子摘了去,当真是可气。”
费兴仑微微一笑,说道:“先前他能想出万民伞,如今又能临危造势,不得不说这小子的确有点本事,也难怪杨士钰不能胜之。”
同桌之人接口道:“事情成了这副局面,你还笑得出来?”
费兴仑闻言,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举杯抿了口热茶,缓缓说道:“虽说被他摘了果子的确气人,但这本就不是针对江景辰的局,只要最终能够达到目的,那我便笑的出来。”
同桌之人稍显犹豫,小声询问道:“你说,这次真的能够成功吗?”
费兴仑笃定道:“当然能,有相爷在,这次一定能够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