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延朔并未感到意外,点头道:“老朽也是最近方才得知此事。”
李守拙又问:“可曾有过联系?”
庄延朔回答道:“上次随同王爷上船时,曾与舍弟见过一面。”
李守拙想起那次是在江景辰离京之前,相约码头见了一面,点了点头:“兄弟重逢,想必有许多话要说吧。”
庄延朔回应道:“实不相瞒,舍弟与老朽并不和睦,因此老朽与舍弟之间,说是兄弟反目成仇也不为过。”
邵沅朗来了兴趣,好奇追问:“这中间是何因由?”
庄延朔不愿多言旧事,只道:“舍弟违背族规,早已被逐出庄氏门庭,老朽与舍弟多年不曾有过联系,舍弟对老朽的恨意与日俱增。”
话里话外都在表明双方的关系,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兄弟,也是难以化解怨恨的仇人。
李守拙不在意庄氏兄弟间的故事,他所在乎的,是他们背后的庄氏一族。
许州庄氏一族,早在前朝时便已名震天下,族中子弟出了许多大儒,治世之能臣。
后来不知何故,庄氏子弟逐渐淡出朝堂,再到后来分出了濠州一支。
许州与濠州相距甚远,可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庄氏内讧,还是有意分出一支。
庄氏子弟多年不出,一出现就是两名庄氏族人,且同在京城现身。
旁人或许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李守拙出于谨慎,曾派人暗中查探,只可惜所知不多。
文人以笔为刀,杀人不见血。
李守拙一直有个怀疑,江景辰能搞出那么多事,背后极有可能就有庄氏子弟的影子。
之所以会有这般想法,其一,是因庄氏的名声,其二,是在他内心深处始终觉得,年十八九岁的江景辰不可能有那般妖孽。
纵观江景辰做过的那些事,若背后有庄氏子弟的影子,那么所有的事情则变得合理了。
庄氏沉寂多年,名声虽不复如初,但一直都在,李守拙之所以执意招揽庄延朔,当中多多少少有受到江景辰的影响。
更加确切的说,那份影响是缘于他主观的猜测。
大周不乏少年俊杰,妖孽如江景辰者,天下无二。
这个名头太大,李守拙认为只有传承几百年的世家子弟,方才有可能扛起来。
“就在之前,江景辰传信,意在让本王插手陇右道之事……此举,先生觉得可是出自那位胞弟的手笔?”
“知之甚少,老朽不敢妄言。”
庄延朔当然了解自家胞弟的才华,只不过自从兄弟闹翻之后,如今已经过去许多年,那么长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李守拙稍作犹豫,将陇右道蛟龙之事说了一遍。
庄延朔直言道:“有时候,什么都想握在掌中,反而什么都握不住。”
李守拙眸光微闪,含笑道:“先生觉得本王不该插手陇右道之事?”
庄延朔摇头道:“陇右道何止一事?蛟龙虽与真龙出自一脉,但那一位可没有胆子兴风作浪,王爷应将目光放在该放的地方,比如,张将军。”
“张甲臣?”李守拙不自觉皱起眉头,狐疑道:“先生让本王结交张甲臣?”
天子第一心腹,谁人不想结交?谁人敢去结交?
邵沅朗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庄先生的意思,是想让王爷派人暗中观察张将军吧?”
“观察”二字过于含蓄,却是比“监视”二字更为适合。
庄延朔笑了笑,有意考教,反问道:“为何要观察?”
邵沅朗顺着思路回答道:“此前,庄先生与我不谋而合,同样认可陇右道的重要性,其中最重要的自然就是江景辰所招募的一万新兵。”
庄延朔又问:“与张将军何干?”
邵沅朗脑海中的思绪越发的清晰,转头看了眼纯王,含笑道:“圣上没有将募兵之事交给地方衙门,如此看来,似乎有意独立成军。”
顿了顿,又道:“战事若起,都监一职人选必是内侍官,因此先生并非是想让王爷结交张将军,真正的意图,是那位尚未确定的都监。”
都监,即监军。
开国至今,每逢出兵作战,朝廷多以内侍官为都监。
张甲臣不仅是天子第一心腹,同时还是内侍省内侍监,兼监门将军。
整个内侍省都在张甲臣的掌控当中,圣上若选都监,自然首问张甲臣。
这种向属下施恩之事,上位者向来不会太过低调,因此只需观察与其亲近之人,那么大抵是能从中推测出都监人选。
之后的事就好办多了,提前做好准备,许以利益,花钱办事。
内侍官可不似朝堂文武百官,常年待在宫中,难得出去一次,只需拿捏好尺度,谁也不会让自己空手而归。
经邵沅朗一通分析,李守拙心中豁然开朗,顺势说道:“出兵之前,需经一番操练,那么就练兵人选,是否也可从中干涉?”
他的想法很简单,若是操作的好,则有可能将那一万新兵收入麾下,即便战场上折损,余下三成,经过血战洗礼之后,活下来的便是三千精锐。
三千越甲可吞吴!
念及此处,李守拙心头火热,目光灼灼,在邵、庄二人身上来回扫视。
庄延朔故作不见,神情平静如水,好似闲来垂钓的老翁。
收买都监与收买军中将领,两者之间不能同日而语。
步伐一下迈的太大,容易扯到裆。
邵沅朗有些担心,几番犹豫,开口道:“这一步若迈出,再难收回,王爷需三思而行。”
李守拙权衡利弊,终是下定决心,自嘲一笑,道:“父皇至今不立太子,未尝没有让我们手足相争的意思,然而父皇将夏志渊安排给了老三,我却是什么都没有,能怎么办?我不想在原地踏步。”
南、北二衙,东、西大营,除非圣上愿意给,否则谁也插足不了。
近处不行,只能从远处下手。
陇右道就是个好地方。
邵沅朗想起此前建议纯王落子陇右道之言,心中并未过多迟疑,点头道:“王爷言之有理,只不过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需从长计议。”
李守拙亲昵的拍了拍邵沅朗的肩膀,转头看向庄延朔,含笑道:“先生已知本王心意,可愿屈尊前来辅佐本王?”
一次次招揽,一次次被拒,态度始终不变。
王爷做到他这份上,当真是没谁了。
庄延朔想起安王对待谋士的态度,再对比眼前的纯王,高低立判。
他暗自在心中长叹一声,随即收敛心思,整理衣冠,拱手一礼,道:“老朽一介草民,微末之辈无甚大才,却得王爷慧眼看重,自当为王爷效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