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晴扶着老先生,也不敢走开,直到有人过来。
年轻的学子还有杂役们约莫五六个,眼尖地看到这边几乎跪地的两人,连忙跑来扶着两人起身。
他们算动作快的一批了。本身没有受伤,再加上年轻力壮,自发地就成了一个小组,看到哪里需要就去帮忙。
“我没事。”容晴先说了,“卧鱼先生好像受了伤,先送去医馆吧。”
“余先生,您当真不要紧吗?”面容清秀的年轻学生额头上满是汗珠,可这时候都顾不上外表的整洁优雅了,他的外袍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去,只穿着中衣,但背上老先生后,反而更显干练。
“没事,”她摆了摆手,有点担心地看着藏书楼。“你们带先生走吧。”
看着是没有哪里塌落,但还是有不少瓦片落下来摔得粉碎。她想回去把她的书箱带出来,可是现在这情况,她也不太敢进去。
还真是怂的不行啊。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扭头追上了老先生那边。
那群学子分出两个人,一个人背着老先生,另一个在旁边看着,等同伴体力不够时再轮替。现在各处都需要帮忙,能分出两个年轻男子来已是不易了。
“余先生?”跟在那清秀学生旁边的是一个颇为脸嫩的学子,这会对突然又跑过来的容晴不是不惊讶的。
咳,容晴跑过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这个时候医馆想必挤满了人。排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先生,我认识一位大夫,他只给熟人治病,而且住的地方离医馆那边近多了。”
“这……”两个学生对视一眼。
“先生,那位大夫既然不开医馆,这个时候也不一定在住家啊。”
“你脑子转的还真是快。”容晴笑了,“他有腿疾,平日里都不出门。”
那娃娃脸学生虽然还有点疑问,但这个时候也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了。背着老先生的那位最是干脆,直接就请容晴指路。
“回头,我们从偏门走,绕进丁字巷。”容晴跟在他们身边,并不吃力。学生平时都有射御课,体力并不差,但是身上背了个人,尽管不重,速度那也上不去。
走回头路又要经过藏书楼,心情激荡下有点半昏迷的老先生突然就醒了,嘴里喊着“书,书!”
“书没长脚跑不了。书院一会就派人去拿了啊。”容晴年纪大,本身又是个先生,所以说话可以不太恭敬,“您好好歇着吧。”
两个学生就当没听见似的,一个字都不敢说,就顾着闷头赶路了。
至于老先生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容晴说的话,过了藏书楼也不喊了,嘴里含混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容晴在一旁带路,对于那大夫现在是否在家,也不太敢保证,只希望,别是白跑一趟。
三人带着个老先生很快就钻进了巷子里,仅仅是一瞥,也能看到大路上许多倒塌的棚架,随处可见的碎瓦。
容晴没想到,巷子里还要严重……
许是院墙本就不够密实的缘故,整面墙都倒在了巷道上。一堆乱糟糟的石块砖块就堵在上面,逼得人不得不绕进别人家的院子里再绕出去。
砖石堆中,倾轧了大量的枝叶,原本极富生机的绿色,现在只能添作萧条之气。
容晴和那娃娃脸学生在前面帮忙拨开大的枝杈。
墙倒塌露出的豁口也高到人的腰部,见状,娃娃脸学生直接撑起了身子,翻进墙去。回身从同伴那接过了老先生。
“小心一些。”容晴在旁边扶着老先生的腰,直到老先生安然地趴在了另一人的背上。
那清秀学生喘着粗气,用袖子,也顾不上这行为粗不粗鲁了,直接在脸上抹了一把汗。袖口瞬间湿透。
“先生。得罪了。”他抬起手。
看那意思,是想把容晴托举过去。
容晴连忙道不用。
“可别小看先生啊。”说着,将手心往袖子里缩了缩,双手撑在了墙上。
破裂开的墙上,都是高低不平尖锐的石砾。有了衣袖垫着,她才敢猛地发力,将身体撑上来。
容晴的动作虽然有点缓慢笨拙,但好在是平安地翻了进去。
清秀学生松了口气,松弛了手臂上的肌肉。刚刚他一直一眼不错地看着容晴,生怕她力气不济掉了下来。万一她要掉下来,他也一直守在她下方,好能立即抱住她的脚将她送上去。
“先生小心。”
容晴却是直接从墙头跳了下来,看中了一块稍微没那么多碎石的地方。膝盖一弯卸了力后,她从容地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衣摆。不可避免的,衣袍上划了好几道明显的口子。
转过身,那清秀学生已经利索地翻了进来,双脚落地。
“快走吧。”容晴等人是不得不借道而过,因此也很有规矩地不往里面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借道的人太多,也没见院主人出现,甚至从进来开始就特别安静,只有他们几人的声响。
不知道主人家是都跑出去了,还是怕麻烦都躲着不出来。
两个学生也是这个意思。当务之急还是先将老先生送医,这边有什么麻烦也只得待会再回头来看了。
容晴等人继续往前,找到一个新的豁口后,又是一番合作先将老先生搬出去。
但就在容晴要爬出去的时候,她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你们刚刚听见什么声音了么。”容晴疑惑地看向两个学生。
两人对视一眼,有志一同地回答,“不曾。”
莫非是听错了?容晴顿了一下,但那声音却没有再出现,她也不好拿这似是而非的声音耽误大家,连忙翻上了墙。
这堵墙是倾斜的,容晴踩上去的时候,它还在明显地晃动。
“稳住,稳住。”她一边心里给自己打气,一边慢慢地挪了过去。
学生在另一头抬起手就要接过她。
“先森。”
容晴猛地抬起头。
抓到了,就是这个声音。
“有人在叫我。”而且这个稚嫩的声音,很熟悉。
容晴朝着学生们比了个“嘘”,连忙将视线转向身后。
但那景象一如刚才所见。视线从左到右扫过去,又一点一点扫回来。
“宝宝……”她轻声地喊着。“宝宝,你在哪里?”
可那声音仿若错觉,再一次消失了。
容晴深吸口气,知道这是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我留下来,你们带卧鱼先生先走吧。”
如果真的有一个小女孩孤身一人在这里的不知道哪个角落,她不敢赌可能会有的后果。
“这……”这回是两个学生都有些不赞同了。
很明显,睢城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震灾中,各处都已经乱了。在这乱象之下,必定会有浑水摸鱼之人,余先生万一倒霉地被撞见了,又没人在身边,他们也不能接受这后果啊。
“担心我那你们就快去快回。”容晴是主意已定了。“你们顺着这条路再往前走,笔直走,没一会儿就到了,那条巷子跟别的巷子都不一样,到现在都还是碎石路。那位大夫复姓独孤,他家门上的横批是乾坤再回,要是找不到他也不要紧,那院子里每一个人都会看病,至少会有一个人守着家的,放心去吧。”
她摆了摆手。
“先生千万当心。学生很快就回来,您也别走远。”
“知道了,你们也注意安全。”容晴好好看了他们的模样,现在也不是自报姓名的好时候,也只能一切平息了再问。
打从一开始,她就没喊过学生的名字。因为她实在记不得是哪位了。在书院的那几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做杂役,不可能个个都认识,后来离开书院就更不清楚新来的学生有哪些了。倒是她自己,好像个个都认识她似的,张口余先生,闭口余先生,态度又极为尊敬。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红,容晴这时候也没空想太多,注意着脚下,又跳回了院内。
“宝宝,你出来好不好。”她尽量声音温柔地喊着。也没指望能喊出来,更多地注意力还是放在对四周的观察上。
容晴知道小孩子身形小,哪里都能钻,很有可能就在一些视觉死角里面躲着呢。至于高处,她暂时还不考虑,那小胳膊小腿的,不太可能上去。
大量的枝叶就跟疯狂脱发似的,到处都是,容晴一边走,一边随手拨开。
这里安静地太可怕了,巷子深处,将外界的声音都隔绝得很严实,她想起和学生分别时刻插的一大堆旗,都觉得心里瘆得慌。
虫鸣声,鸟叫声,甚至是人走动的声音也好,她想听到,可是连风声都很不给面子的停住了。
“先森。”传递到容晴耳朵里的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声音,怕是连发出声音的那个人来说都并不大。
五感敏锐是容晴剩下不多的优点了,听声辨位就包含在其中。
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预料,所以脑海中对这个声音来源是没有参考的,等到她听到第二声时,已经有所准备了,可也只是大致有个范围,直到第三声,她才真正确定。
“你怎么想到钻这里的……”容晴嘀咕了一句。这还真是个死角位。
一大堆或倾斜或倒塌的树木,其中一颗小树歪倒后,留出了一个浅坑,上面盖着不少折断的树枝。小孩子一蹲就把整个身子都掩盖进去了。上面还倒了一块不大的墙面。这个角度稍微抬起点头,就能看到容晴一行人在墙头上的活动了。
“跟个小猫似的。”她将上面的树枝拨拉开,蹲下身瞅着坑里小女孩纯洁的眼睛,“还学会暗中观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