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攸隰认出她了?!
穆以姌指尖扣弄在一起,努力淡然道:
“你刚刚……叫我什么?”
她企图从少年的脸上看出什么,但对方除了脸色苍白了点,就只淡笑道:
“抱歉,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老师。”
穆以姌挑眉:“现在又知道我是老师了?”
时攸隰放下笔,绕过功能桌走过来,他靠在桌子上,倾过身,“是刚刚才知道的,所以才想要讨好你。”
“比起老师...”时攸隰食指轻点桌面,一字一句道:“我觉得也许你更喜欢听我叫你姐姐。”
“........”
时攸隰看着女人怔愣住的表情,眼底一暗,冲她身后抬了抬下巴。
“能把那盒蓝色的水晶拿给我吗?”
“啊?”穆以姌回神转头,直接从身后混杂在一起的收纳盒里抽出那叠宝蓝色的水晶。
“喏...”她转身,盒子却抵上一个坚硬的东西。
是时攸隰的小腹。
这么近...这家伙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
“给你。”
面前的人没反应,穆以姌疑惑抬头,直直撞进了那双深幽如海的眼眸。
他明明没有什么表情。
但穆以姌就是突然想到,昨天时攸隰好像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跟以前不一样,以前她总是能从时攸隰那双漂亮的凤眼里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这次她却看不懂,她一点也看不出来时攸隰在想什么。
就像岸上的人永远也不知道平静冰冷的海面下掩藏了多滚烫的汹涌,只有当被深海吞没时才会意识到自己只能沉溺于底,再也上不了岸。
穆以姌受不住这样他这样看,抬高那叠水晶,嗫嚅道:
“我拿错了?不是蓝色?”
“是。”时攸隰眼睫发颤,声音沙哑,“就是蓝色。”
少年伸手接,修长冰凉的手指从穆以姌的手背轻抚而过,指腹上的薄茧弄得皮肤发麻。
昨天的见面太过慌乱,穆以姌现在才真的感觉到时攸隰的变化。
他好像比以前更会克制情绪,也更成熟稳重了点。不同于一年前还是青春少年的他,此刻的时攸隰不论在身高还是气势上都让穆以姌感到压迫十足。
突然,木旖冉的手机在震,穆以姌扫了一眼,是没有备注的短信。
【你到底在跟他聊什么?!给你个助教的身份你还真当起老师来跟他讲课了吗!你们两个之间都能再塞下一个我了!】
【之前不是很会勾引男人吗!现在在干嘛!上啊!那咖啡是给你当摆设的吗!】
这一看就是那个金发女人的消息。
她一直在盯着自己?
但那又怎样?!
穆以姌把手机塞回兜里,打算装没看到。
但时攸隰看到了,他瞥了一眼教室后面,玻璃门后若隐若现的衣角。
在心里冷笑一声,他指了指穆以姌手里提着的咖啡,“是给我的吗?”
“啊,是吧,但没放糖你应该不喜欢……”
不等她说完,那杯咖啡被拿走,穆以姌尴尬道:
“昨天撬了你的门,抱歉,你喝了咱们就还是和平共处的好邻居了哈!”
时攸隰没理她,只是沉默地喝着咖啡,大口大口闷,半杯下肚,冰块嚼得梆梆响。
穆以姌尴尬地搓了搓指尖,想到他刚刚说的话,“你刚刚说你要讨好我?为什么?”
“昨天我有点不礼貌,让老师的朋友误会我了。”
时攸隰抿了抿嘴,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我没什么朋友,所以一般敲我门的不是送外卖的就是一些……找麻烦的人。”
“当时以为又有人在撬门所以比较害怕……”
时攸隰还没说完,面前的女人打断他。
“谁找你麻烦了?!”
“那些人欺负你了?!”
“……”
穆以姌想到时门的势力都是在利国,但这里是英国,到底不如时家的地盘一样安全,不说远的,原本他身边就有一个即将找他麻烦的人,那个金发女人又想要图谋时攸隰什么?
像金发女人这样不怀好意接近时攸隰的人又有多少?
这一年多,他的身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吗……
穆以姌心里发闷,有点急:
“怎么不说了,那些人都是谁?怎么找你麻烦的?”
时攸隰注视着她的表情,神情意味不明,“你是在关心我?为什么?算起来我们昨天才初次见面而已。”
“我……”
穆以姌揪住了锁骨上的骨灰项链,她假装调整吊坠,“老师关心学生不是很正常?你要是害怕...”
这么说他估计不高兴,穆以姌换了个意思,“只要你有任何困难,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什么都可以...”时攸隰的视线有一瞬间的失焦,又慢慢聚焦在面前的人身上。
他怔愣愣盯着那块闪耀的小吊坠。
原来...是因为脖子上戴了一条琉璃珠啊。
难怪...
难怪她总爱摸。
...
到底要记的多清楚才能一眼就认出那个人,哪怕她什么都不做。
偶尔有时候他甚至想要抹除掉自己脑海里的那些记忆,只有她的记忆。
那样或许自己就不会那么痛苦,不会因为找不到她痛苦,不会因为看见跟她相似的人痛苦。
至少他会跟官识延一样,跟时司一样,没心没肺还快乐一点。
但此刻,现在。
时攸隰才发现原来关于她的一切早就刻进骨子里,他忘不了,遗忘就像断骨,会疼,很疼。
而清楚记得她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颦每一笑的自己,现在居然只觉得开心。
像个傻逼一样的开心。
时攸隰闭眼,眼眶涨得发烫,那股腥酸怎么都压不下去,他直起身,但又忍不住弯腰靠近她,少年硬质的靴子压在女人白色的板鞋边。
“告诉你了的话...你会怎么做?”
穆以姌想也没想,“当然是护着你了,有大人在,还有让你受欺负的道理?”
“那以后呢?”
胃里从刚刚开始就痉挛得发胀发疼,时攸隰的鼻尖上沁出汗,逼近她,不依不饶。
“这一次解决了,下一次呢,下一次你还护着我?那下下次呢?”
穆以姌皱眉,“不要这样说,不吉利。”
“呵...”时攸隰有些狼狈地勾唇嗤笑,下巴微微鼓起来,死死看着面前的女人,声音虚断:
“我还以为你要说会一直护着我呢!”
以前不是总爱这么说吗!
不是总爱这么哄他吗!
胃里翻江倒海,时攸隰视线发晕,看着那个越来越放大的俏丽面孔,直直栽到女人的怀里,埋蹭着贪婪地吸嗅着,喃喃低语。
不哄他就算了,还装作不认识他。
但这一次自己不会在放手了!
“时攸隰!”
...
“应该是长期饮食不规律造成的胃炎,你说他还喝下了一整杯冰咖啡?挺牛啊,铁胃了都!他不疼谁疼啊!”
“对不起...我不知道,都是我的问题。”
华裔女医生戴着眼镜,说话的语气跟她的脸一样冷。
每训斥一句,穆以姌头就低一点,但看着病床上的时攸隰,穆以姌愣是找不到一句狡辩的词。
“先这样吧,等抽血报告出来了再说,这袋水吊完了还有还有一袋,去给他拿过来,”
交代好旁边的护士,女医生看了一眼一直穆以姌一直被少年抓住的手腕,啧了一声离开病房。
官颐的单人病房安静又宽敞,穆以姌看着少年微红的脸,叹了一口气,探手朝少年的脸侧摸过去。
“—冉!”
穆以姌吓得一激灵,差点反手给时攸隰一巴掌。
“嘘!”
穆以姌压低声音,厉色:“喊什么!医院不能大声喧哗你不知道!”
闯进来的康迪斯缩了缩脖子,“我听说你来医院了,还以为是你病了..”
要不是穆以姌看了木旖冉跟康迪斯的聊天记录,知道两人是因为俗老套地捡手机才刚认识没几天,她都要以为康迪斯暗恋木旖冉了。
看到病床上的时攸隰,康迪斯毫不掩饰地鄙夷。
他词汇量不够,但只有那个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他想了想是怎么念的,然后不屑骂道:
“弱鸟!”
穆以姌:“?你在说什么?”
康迪斯哼道:“你都把他送医院了,没你的事了,跟我走呗!”
穆以姌没动,“我走了,谁照顾他?而且是我给他的咖啡才这样的。”
再说她根本走不了,时攸隰从晕过去开始就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
就算现在是昏迷着的都还抓着她。
穆以姌一动他就用力,根本挣不开。
“叫他父母过来啊,他没朋友吗?”
“他父母不可能来的,朋友我也不清楚。”
看到时攸隰晕过去穆以姌都懵了,哪里想到这个。
不过因为时攸隰还没成年,学校档案里倒是留了一个家属的联系方式,她送时攸隰来医院,别的老师告诉她已经打了电话,人很快就来。
“那我去请个护士……”康迪斯还记着时攸隰昨天干的事,才不想他们两个人孤男寡女地呆在一起。
“你别瞎整了,有这闲工夫去帮我买早餐吧。”
康迪斯注意力一转:“啊!你还没吃早餐啊!那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穆以姌随便报了几个名,“还有……”
“还有?你吃这么多啊!”
穆以姌一记赤手空拳,康迪斯退了一步自然转口,
“难怪你这么瘦!就该多吃点!呵呵……还要什么,你说。”
“给他也带一点,中餐的粥,最好是甜粥,”
康迪斯不满地憋嘴,但还是记下了,
“cheesecake。”
“嗯?大早上吃这个你不会腻吗?”
“不会。”
她是拿来哄人的。
吊水又换了一瓶,但时攸隰还没醒,除却浓墨勾勒似的五官,少年的其他地方都是浅色的,跟个睡美男一样。
浅粉色头发卷卷的散在枕头上,闭上眼的他俊容不减,反而多了几分想让人凌虐的美感。
穆以姌可耻地咽了咽口水,还是没忍住,撸了把时攸隰的头发。
顺着发丝往下,揉上了他的脸。
跟 15、6 岁的时候比更没肉了。
又摸了摸,“嘶……怎么感觉更烫了啊?”
穆以姌感受手下的温度,觉得不对,直接撩起时攸隰的刘海,垂眼把额头抵上去。
眼皮突然被柔软的毛流刺了一下,穆以姌抬起眼皮与时攸隰四目相对。
“……”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穆以姌站起来,“我去叫医生你等我一下,啊——”
她忘了两个人的手还紧紧牵着,被用力一拽,穆以姌又跌回床边。
时攸隰已经坐起来,两个人近得能看清彼此的毛孔。
“你又要去哪?”他的声音还带着低烧过后的嘶哑和灼热。
穆以姌还没说话,时攸隰就低下头,声音很小,在穆以姌的耳朵炸开。
“上一次也叫我等你,这一次还是,连离开的借口都要这么敷衍我。”
少年眼眶发红,带着浓浓的委屈。
“姐姐,你对我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