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最近与刘大千靠近得颇为顺利,毕竟他能拿得出钱来请大家吃饭喝酒,而喝多了后,刘大千的嘴就把不住门了。
虽然没有特别准确的信息,但是话里话外已经大致可以听得出来,他们一伙人居然已经联系上了高邮湖那边的湖匪,正在商谈请动他们出手杀人的价钱。
在确认了这个消息后,他赶紧去找了胡衍。
“衍哥,这事搞大了,咱得赶紧报官啊!他们要是真的把湖匪请过来可不是小事。而且我看刘大千跟他老头子两人真像是那种狗急跳墙的样子!”
“这个……”胡衍初听也是有点惊讶,想想又问道,“这事张徕知不知道?”
“大千那小子说一开始张徕是犹豫的,不过这次可是得到他的点头后才去做的。”
“嗯!不过现在还急不得。你想啊,现在报官,一则口说无凭,二则就算官府相信了,也只能找到刘大千,我们还是治不了张徕这个正主。”
“可现在张徕一直呆在家里不出来,我也见不着他啊!”
“那我们更得要等,必须要拿到过硬的证据才行。”
“我就是人证啊,刘大千亲口对我讲的。”
“光有人证不够的,至少还要找到物证,比如说,他们有没有与湖匪联系的书信、字条啊什么的。要不就得要打听到他们具体想动手的时间与地点,这样子报了官之后,才有可能人赃俱获。”
看到夏木还有一点不是特别认同的样子,胡衍再耐心地解释:“你想啊,只有这样子的话,我们才有可能把这刘用家、还有那张徕家,都一网打尽,让他们没法翻身、我们给大哥立下的这个功劳才足够大啊!”
胡衍好生劝说了夏木一阵子,又给他支了一点钱,才把他打发走。
两天后,刘大千一早就叫了夏木,说是出城去帮徕少爷办一件重要的事。
夏木怕他起疑,也不敢多问。
两人从高邮城北门出去,向西北方向走了差不多有十里地后。从甓社湖边的一个渡口上了船。
夏木倒是认识这条水路,这个渡口的船大多都是去往位于湖心洲的耿七公庙。
高邮这边在湖上讨生活的人都知道信奉耿七公。
耿七公是在宋真宗时期在高邮做过的一任通判,为官爱民,并因赈灾护民之因而被罢官。罢官之后也没有回家乡,就留在了甓社湖边修行,他的禅座前常常亮着一盏明灯。
在他去世之后,湖中行船遇到狂风巨浪、难辨方向时,这盏神灯便会在浪涛中出见,指引着船民走出困境,化险为夷,人们常说这就是耿七公的神灵在保佑大家。
于是远近船民就在湖心洲上修起了这座耿七公庙,庙里平时有一个年老不能行船的聋老头在那看管香火,扫尘除灰。
刘大千带着夏木上了岸,径直进了耿七公庙。
庙不大,前后三进,第一进的门殿里供的是本地龙王,第二进的正殿便塑的是耿七公的神像。
聋老头也不管进来的人,只是自顾自地在殿前扫地。
刘大千带着夏木如普通香客一样,先给耿七公像上了香,又随了一些铜钱。然后便转过正殿,走到了后殿。
说是后殿,其实也就是非常简单的一间空屋子,里面顺着墙边简单地被分隔成一块块的地方,各堆了一些晒干的穰草作床铺,这里也就是方便路过的船民,有时要避风时,都会在这里临时休息休息。
这两天的湖上没有风浪,后殿这里也就空空如也。
后殿的房间还开了一扇后门,出去便是一排石阶,直接通向湖心洲另一面的一个小码头。
这扇门就是方便那些不是专程拜耿七公、而只是进来躲风浪的船民进出用的。
出了后门,看了看四下无人,刘大千这才告诉夏木来此的目的:“徕少爷前几天终于下决心了,所以我家老头子就联系了‘湖西边的人’,今天就是过来等他们的回信。你怕不怕?”
夏木一开始差不多就已经猜到了几分,此时听到刘大千明说出来后,虽然有一点心慌,但还是立即表态说:“大千你都不怕,我就不怕!”
刘大千说:“这事你反正都知道了,咱们就一起来做,等事成之后,徕少爷那边论功行赏,肯定少不了你的。”
夏木装作很高兴的样子连连说好。
两个人坐在后门口的台阶上,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后面的小码头以及前方的湖面情况。
坐了一会儿,夏木忍不住问:“大千,你见过‘湖西边的人’吗?”
“没有,所以今天找了你一起过来。”刘大千又说道,“不过也没多大的事,我们只需要来取个回信回去就行。”
过了没多久,远远地看到有一艘船过来,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刘大千扭头看了看他后说:“那你就坐在这里等着,我先过去看看。”
夏木求之不得地点点头。
船很小,靠了码头后,里面的人却一直呆在船舱里不上岸。
刘大千站在码头上,和船里的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大约是对上了身份,于是里面的人递了一个东西过来,又说了几句话,就快速地离开了小码头。
刘大千走上来时,小船就开始越驶越快,已经基本到了远处看不清了。
“走,里面去看。”刘大千挥了挥手里攥着的一张叠好的字条,夏木跟着进了后殿。
进去后便打开了手里字条,夏木也凑过去一看,上面写着:
“徕少爷启,定金已收,七月十五小泾河角墩动手,余款廿日此处面结。大眼鸡”
“好咧!”刘大千喜道,“之前大眼鸡一直嫌我们给的钱不够,这回终于是答应了!”
夏木惊道:“这次居然能请动了大眼鸡啊,这下子秦家那小子可就死定了!”
刘大千嘿嘿笑道:“这得让他后悔十八辈子惹了我们徕少爷。七月十五,今天是初十,明年的五天后,就是他的忌日。”
然后他又看了看手里的字条,皱了皱眉说道:“这字条写了徕少爷的名头,不能留下,我直接带口信回去就行,这字条得烧掉。你身上带火折子了吗?”
夏木摇了摇头,但心里立刻呯呯呯地紧张起来,这个不就是胡衍叫他想办法拿到的证据吗?得想办法搞到手啊!于是他赶紧积极地说道:“我去正殿去拿根烛火过来。”
去正殿时,聋老头已经不在那里了,夏木便挑了一根烧得差不多的香烛,顺手在旁边的功德簿后撕下来一页纸,折了几下后藏在手心里。
刘大千将字条递给他后,又看了看殿里四处都有的穰草说:“你还是拿到后门外那边去烧掉,千万别点到这些草,失了火就闹大事了。”
夏木心中一喜,接过字条,转身向后门口走去。在身子已经转过去后,按捺住紧张的心情,把手心里的字条迅速地换了一下。
到了门口,他侧过身子,以确保刘大千能看到他用烛火点着了掉过包的字条。
火在字条上一下子烧起来了,随着它慢慢地烧成灰烬,夏木吊在嗓子口的心再慢慢放下来。
刘大千似乎什么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时间才慢慢地走过来,和夏木一起,用脚使劲地将地上烧完的灰烬踩干净,再让夏木吹熄了烛火,扔到了一边。
事情办完,两人就一起从正门那边的渡口回去了。
两个时辰后,秦家的书房。
胡衍带着夏木调包换下的字条赶过来时,正好碰上过来汇报近期生意情况的谈建。
秦刚看完字条,挑了一下眉头,没说什么,顺手递给谈建。
谈建看完后差点跳起来,叫道:“大眼鸡,就是湖匪里的那个杀人魔呀!他的这个写给的徕少爷,不就是张徕吗!他们想对谁动手?难道是对大哥你吗?!”
胡衍点点头说道:“就是啊。这是我表弟夏木从刘大千那里偷偷拿到的证据,他们就是想对我们大哥动手。”
“咱现在还等什么?赶紧去报官啊!”
“报官是肯定的,但是不要太慌张!”秦刚摇了摇头,说,“因为光是要凭这张字条去抓张徕他们,只要他咬死了说没干过,也没有联系过,就定不了罪。这样最后反倒是打草惊蛇,让他们以后做事会更隐蔽。其实,我们可以先不声张,就等他们到了七月十五这天,在动手时候,能把湖匪都抓住!”
“要等他们动手?那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大眼鸡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之辈啊!”
“没关系,现在已经知道了时间和地点,这事我可以先找毛知军,让他可以提前悄悄地做好安排,官兵那么多人,哪里会怕这些湖匪。”秦刚说完这几句话后,脸色却迅速一沉,对胡衍说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得先把你和你表弟做的事,跟我讲讲清楚。”
胡衍一愣,虽然他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但对于严肃起来的秦刚却是一种莫名的畏惧,于是就将自己先前的想法,以及与夏木安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讲了出来。讲完后,他又看了一眼秦刚的脸色,心里一阵发虚,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谈建,你觉得呢?”秦刚先问了他。
谈建本来在听的时候,也觉得胡衍没什么错,但是被秦刚一问,又使劲地想了想,犹豫地答道:“我,我觉得,这事听起来就非常危险,衍哥应该一开始就得和我们商量的。”
秦刚点头道:“这是一点。此外,就算是一开始没想到,可到了知道他们是在勾结湖匪时,这么严重的问题,总得要先找我来商量了吧?一直拖到现在,你可知道这事会有多危险?他们都敢对我下手,中间如果为了保密什么的,直接将你们灭口会不可能吗?尤其是你表弟,你知不知道把他卷入了一个多危险的境地?”
看了一眼被批得有点丧气的胡衍,秦刚不由地放缓了一点口气,更耐心地解释道:“你让你表弟去做的事情叫做‘卧底’,这可是一种需要专门训练过的人才能做得好的事。否则,不但不容易成功,反而会让自己会有性命之忧,万一出事,你如何向你舅舅一家交待?”
胡衍这时才感觉到有一阵阵地后怕。
“好了,这件事我先给你记下来,以后再去理论,先来看看眼前的事情吧!”
听到秦刚这样说后,胡衍才松了一口气,与谈建认真地听着。
“所有的事,我们都得要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全面了。比如,我们先是假定这张字条上的内容全部是真的,信息也是完全都对的话,那么就可以提前针对性地去做好抓获这帮湖匪的准备与安排。”
那两人听着有点疑惑,怎么就是假定了呢?难道字条上的消息不是真实的吗?
秦刚没有理他们的疑惑,而拍了拍那张字条说:“但是,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呢?——你表弟已被对方识破了,这张字条上的内容就是给我们设下的圈套……”
胡衍有点急了:“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说不可能呢?”秦刚反问道:“可能需要有可能的理由,而不可能更要有不可能的理由。当然,我也并不是非要肯定这一点,而只是提出这样的一个假设,假设出现了这种情况,那他们会有什么样的企图?会有什么样的计划?”
“那会是有什么呢……”胡衍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那大哥你想到了吗?”
秦刚也琢磨了半天,说道:“我暂时也没想得出。”
“那我还以为你能想得出呢!”胡衍则感觉有点被大哥耍了。
“你别不当回事。凡事必须要先想,想不出来没关系的,至少我们是考虑过这方面的可能。”秦刚则进一步解释道,“如果在基本确定这张字条为真的前提下,我们现在就开始进行一些必要的准备吧。”
于是三人讨论了一会儿,将晚上去军衙求助时,希望从毛知军那里获得的帮助的想法好好准备了一番。
谈建则拿起桌子上的字条细细地看,也没看出什么,只是皱着眉头说:“这大眼鸡写的字也太难看了吧,大大小小的……还有,他们用的什么墨啊?好像有点腥气味……”
“湖匪的船上还不都是鱼腥味嘛!他们写个字还要用什么好墨呢,估计磨墨的水就是洗过鱼剩下的。”
此时,张府后院。
刘大千将与湖匪接头后拿到的真字条交给了张徕,一边还小心的问:“大眼鸡同意我们是在后天动手。我看这和你让我故意让夏木偷走的字条上写的,就是时间与地方不一样。可就算是这样,那张字条要是到了秦刚那里,还不是让他们会有准备吗?”
“浅薄之见。”张徕不屑一顾地笑笑,“所谓的假东西,不能什么都是假的。我就是改了一下时间与地点。让他们既然知道了动手的时间是在十五号,自然就会把所有的精力与准备都集中到了那一天。这样的话,别说我们提早两天,就是提早一天都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哦!”刘大千有点听明白了。
“而且,我们必须要考虑自己的退路。要是大眼鸡他们一旦得手,这个案子可就不是小案子,官府必然后调查并审讯所有和秦刚有过仇怨的人,我们要是一不小心被牵扯进去,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对啊,少爷你还让那夏木拿到那张可以指证我们的字条作甚?到时候他要拿出那张字条来会怎么办呢?”刘大千听了后反而有点着急了。
“放心!到时候我不怕他们拿出来,而是就怕他们不拿出来!”张徕自信且阴险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