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刚笑笑说:“无妨,赵将军的手段,你们手下人都没见识过,这种情况出现也是难免的。不过,如果他们都能学会的话,我们的生意是不是会变得越来越好做?”
“那是那是。”刘延庆连声称是,便立刻传令将亲兵营的指挥使刘永隆叫来。
“营内可有异常?”见刘永隆进帐之后,刘延庆便问道。
“并无异常。”刘永隆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并无异常?”刘延庆的脸迅速黑了下来,一指营帐角落里还未松绑的三人道,“三叔,我可是交给了你整整五百个族内好儿郎,如今人少了三个,都不知道么?”
刘永隆转身一看,虽然还不明白是发生了何事,但手下三人被绑在这里、自己却丝毫不知,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失职,赶紧单膝跪下认罪。
“算了!”刘延庆也不啰嗦,直接命令道,“从即日起,亲兵营的所有人都将由赵将军进行重新整训。赵将军是秦知军派来的名将,训练这事,你必须得听命于他,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刘永隆虽然是其三叔,但不论在族中、还是军中,都是其下属,当下领命之后,便转向赵驷道:“有劳赵将军了。”
赵驷点点头道:“得罪刘指挥使了。”
当下事情谈完,秦刚推辞了刘延庆的留宴,便让赵驷挑了五个近卫兵留在顺宁寨帮刘延庆训练他的亲兵营,而他则与黄友其他人回了保安。
回去后,正遇上胡衍与秦婉所带着的菱川书院的人,他们居然是一起到达的。
原来胡衍在京城接到秦刚的急信后,想着边境的物资一定紧缺,反正他还要多带一些人过去,于是索性就在京城组织了一大批能在西北紧俏易销的货物,便稍稍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差不多在行到陕州的时候,就与晚了出发好些天的菱川书院这批人遇上了。他与秦婉都是互相认识的,于是便一起结伴同行至此。
与胡衍随行的,是他从京城里带过来的信得过的四五个手下。现在到了目的地,正是忙着给运来的货物落实仓库,又是开始忙着指挥着城里新找来的几个苦力帮着往下搬卸。
而跟随着秦婉直接走进军衙大门,好奇地看着这里带有西北民风房屋结构的,便是由乔襄文在书院里亲自选拔推荐过来的十二名学生。
“哈哈哈,大家可以在这里转转,以后这便是各位工作的场所了”秦刚冲着他们随意挥挥手。
秦婉闻声便上前行礼,秦刚则摆了摆手道:“这一路来得辛苦,后院已经有了你的住处,你先自行去休息吧,有事再来叫你。”
那十二个学生中,有一大半是见过秦刚并听过他的课,还有四五个是之后招来的,但也都一齐站好,逐一上前先是恭敬地叫声“老师”,再将自己带着的书院推荐书递给秦刚,这上面便是乔襄文以及书院老师对他们每人的特长与能力评价。
“好好好,今天刚到,都还是我的学生,所以大家先都听从安排住下来,晚上老师给你们接风。”秦刚笑道收下这些推荐书道,“然后我便好好地了解一下你们的能力,等过了明天,就会给大家安排工作,那时你们就会成为我的幕僚了。”
说完,便让黄友带他们去早已经安排好的住处住下。
秦刚又看了胡衍押运过来的货物,拍了拍他的肩膀问:“这批东西运到这里不容易吧?”
胡衍擦了擦汗道:“确实不容易,比我想像得要难得多,不过赚头也不小。”
“赚头不小?那么就让你就这么多跑几趟如何?”秦刚似乎在调侃他。
“这个……”胡衍愣了一下,却摇着头说,“要说只是为了赚这点小钱,我想大哥也不会把我叫到这里来,我这次不也就是顺路补贴一下路费盘缠而已。”
“哈哈!看来你的眼界如今提高了不少。那你觉得我把你从京城叫过来,会做什么样的大钱生意呢?”
“要说这西北地区原有的高利润的生意,也就两个,战军还有青白盐!”胡衍迅速想了想,“要说是他们没有的,而我们可以做的,莫过于咱们的白酒了!”
“看来你一路之上还是用心了。”秦刚先赞许了一下,又道,“战马与青白盐是可以从这里买进来,西北这一块可以把酒坊搞起来,这样子我们的高度白酒就可以高价卖出去。这一进一出的生意都有足够的利润,这件事,你搞得成么?”
“我就说嘛!”胡衍笑道,“这战马与青白盐,边境这边都算是官府的生意,不过,大哥是这里的知军,这些东西自然不在话了吧!”
“非也!”秦刚摇摇头道,“做生意该办的手续、该交的钱,一件事、一文钱都不要少。我这个身份不是用在这里的。”
接下来,秦刚就将他前一天在顺宁寨与寨主刘延庆商量过的事,细细讲给胡衍听。
“不对啊!大哥。”听完了后,胡衍就提出了意见,“这件事情里,只有我们从刘寨主那里买过来的西夏奴隶这笔生意是赚的,它可以帮我们省下大量的人工费。可是这战马、青白盐,按你的说法,都是刘寨主他没花本钱抢过来的,我们却要以市场价去向他收购,这个不是把钱都给他赚了吗?”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知道陕西这边战马奇贵,有没有分析过这里面的原因?”
“我倒是想过,应该养马与卖马的都是西夏人与蕃人,他们不肯卖给我们吧?”
“不肯卖只是一个表象。主要是由于在我们大宋这边缺少足够的牧场,自己的战马太少,只能向蕃人们去买,这么紧缺的东西,官府也就禁止民间的交易,生怕本来就不多的战马再通过交易外流出去。这样子一来,平时不打仗的时候,官府就没有太多的买马需求,战马也卖不上价钱,出现的是有市无价的情况。可是,一旦真的到了要打仗的时候,官府一下子就会有很大量的购买需求,而在这时,战马也不可能一两天就生出来长大啊,所以这市场的供应一下子也又上不来,又成了有价无市的局面。总之,由于市面能够进行买卖交易的战马太少,所以它就无法成为一种正常的商品,让市场供需来调节它的价格。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没人买马时,每一匹马都需要保持足够的利润,价格就会很高;而在朝廷大量需要购买战马时,战马供应又跟不上,价格依旧还会很高。”
“哦!我明白了,大哥曾教给我说过的,正常的商品,一定要有正常的流通量,它的价格也会日趋稳定并降低。”胡衍有点听明白了,“那我们如何才能保障战马的足够流通呢?”
“开放马禁!”秦刚断然说道,“我查过朝廷法令,作为边境地区的知军,我是有权利在保安军颁布这样的法令。这样,刘寨主从对面西夏那里抢过来的马匹就有了市场。”
“可是,我们收购下来的马能卖给谁呢?保安的百姓吗?他们能有买马的钱吗?花了那么多钱的买了马又可做什么?”
“首先,老百姓没有买马的钱不用担心,我们不是还有青苗法吗?我秦徐之是谁?绍圣青苗法的急先锋,我说在保安这里,可以用青苗贷帮助百姓买马,这边就没有人敢怀疑我。”
秦刚再看了看胡衍,则叹了口气道:“而关于买马的作用,这方面你的功课就做得非常不够了。之前我们生活的淮南地区多水田,耕地用牛会更方便 。但在这西北,多是旱地,养牛耕田的效率太慢。更重要的是,这里三天两头会打仗,这跑不快的耕牛就成了是给西夏人而准备的肉食。但是马却不一样,遇到打仗或被攻击时,可以骑着马快速地逃命,又给救命,又能保护自己的财产。”
秦刚又翻了翻案头的东西,挑出来一本《菱川格致学刊》道:“这一期的期刊上面,刊登了一种全新的可用马拉的圆盘犁,是山东那边的发明,又有了我们学生的改进。它的圆盘下有好几个犁头,可以在地里滚动旋转,非常适合在陕西这边的旱地使用,效率远超过去的牛拉犁的十几倍。所以,你就拿着这本期刊上的图片,可以开始找本地的铁匠开始加工制作了!”
“百姓有了马,耕田就再也不愁人力不够了。而且在西北,有了马就可以跑更远的路,顺带做些小买卖挣点钱。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我给保安百姓发青苗贷时不需要他们的抵押?因为这马就是最好的抵押。一旦有战事需要,官府征用了百姓的战马,就可以直接免除当初的贷款,这其实也就是让百姓在这非战争时期来扩大对马匹的需求,用这些马来耕地也好、跑跑生间也好,就相当于在帮官府养马,以确保在市场上时时都能有足够的战马储备。”
胡衍很努力地理解完这一整套思路后,又将话题拉回到自己这一边:“大哥,按你说的,那官府的确就可以用这个法子解决了战马储备的问题,而百姓也解决了买马做生计的难点,甚至还能多挣出一些钱。可是我们能得到什么?我记得这一开始的时候,要向刘寨主那边买战马、青白盐,这可都是需要我们真金白银掏钱出来买的啊!”
“没问题的!战马我们是花钱买下了,但是转手卖给老百姓时,是官府用青苗贷的专款付的,虽然不一定赚多少钱,但肯定赔不了本啊。青白盐也是紧俏物资,收购价格你可以和刘寨主好好谈一谈。其实衍哥你做了这几年生意,应该明白的,不管战马还是青白盐,官府这里可以给你一个长期的价格,一开始不要太高就行。然后你和刘寨主那里,是可以随行就市,他弄的东西多了,压下来的不就都是利润么?”
“呵呵,做生意的事,我不都是和大哥学来的嘛!”胡衍理顺了这些想法,又有了不少的信心,“只是大哥的这些想法,不知在延安府那边的经略安抚司如何看待?如果他们不认可呢?”
“他们会不认可吗?只要他们说个不字,我把保马法、青苗法等等翻出来,直接怼到吕经略脸上去,他不是号称王荆公的代表门生么?”秦刚颇为嘲弄地笑道。
“只是吧!大哥你还是太考虑官府、百姓这一边了。其实,我们明明是可以自己挣这笔钱的。”胡衍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知道你这次带过来不少的亲卫兵,这可都是你的私兵。抢马、抢青盐的事情,我们自己就可以去做了,不就成了我们自家的无本生意了么?”
“你倒是想得出!”秦刚不以为然地笑笑,“我来这西北,不是专门来赚钱的。你以为我把这抢东西的活给刘寨主,就只是为了给他赚钱吗?官府的禁军、我的私军、刘寨主的蕃军,各有各的规划与安排!这些都是有战略的。”
“哦,那是小弟孟浪了!”胡衍低头说道。
“你得记住,赚钱的事,靠官位是不行的。因为如果能靠我这知军位置赚到一百贯,那么是不是有人就可以靠经略位置赚一万贯呢?”
“那能靠啥?”
“靠技术!靠格致学!所以接下来的事,菱川来的那帮学生要发挥大作用的。”
和胡衍这边交待完了事情,秦刚回到后院,却看见秦婉却在他的房间里忙碌着。
“不是叫你先去休息吗?怎么又在这里忙上了?”秦刚进来责怪道。
“我一看就知道没人帮大爷这里的收拾。”秦婉嘴上说着,手里的事情却一点没停,“要是有个亲近的下属过来说事,一定会说是奴婢没做好,我还是先收拾好再说吧!”
秦刚看到经过秦婉手脚麻利地一番收拾后,这间原本就随便安置的屋子顿时也显得整洁精神了许多,便也就坐了下来,随口问道:“这一路西来,可曾适应得了西北的艰苦?”
“奴婢并非娇惯之人,大爷给的花用足够,吃得饱、穿得暖,哪来的什么艰苦。”秦婉很快忙完了手头的那些事情,又赶紧给秦刚新沏了茶水,端到他的手边桌上,却是站在一旁,似乎有话还想讲。
秦刚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便说:“是有什么话吗?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奴婢,奴婢不知道有些话是不是僭越了,先请大爷恕奴婢无罪!”秦婉低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
“你讲好了,讲错了就当你没说过。”
“奴婢自陕州与胡大爷那边汇合之后,在这过来的路上,看到胡大爷与最早见过的样子有了很大的不一样。”秦婉开口还有点犹豫,但说出第一句后便不再吞吐,“这每晚住店都必须要安排上房,底下的人但凡安排不好,便会被他斥骂。关键,关键……”
“关键什么?”
“关键有两个晚上。奴婢无意中还发现,胡大爷的房中会有当地的风尘女子出入。”毕竟还是女子,秦婉说这件事时十分不好意思,“奴婢决非挑拨大爷与兄弟之间的感情。只是看到胡大爷到了保安之后,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安,拼着要被大爷你责罚,也要把这些话讲出来。”
确实,秦婉所讲的前面事情,秦刚倒没有太多的惊讶。毕竟胡衍在那举世繁华的京都待了两年多,相处的会是赵子裪等王公贵族,经手的又是大笔金额的高利润生意。无论是生活上讲究一点、物质享受条件高了一些,甚至在半路上召妓这件事,其实都并超过秦刚可以理解与容忍的范畴。
只是秦婉最后说的那句话才是重点,就他刚才在军衙大厅所见的模样,胡衍的这些更改,竟然是一点都没显现出来,换句话说,只要秦婉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此时的胡衍,在他的面前,与不在他的面前,会是两个人的表现。
“嗯,婉儿你做得挺对,这也谈不上是挑拨,甚至都不算是讲衍哥的坏话。”秦刚先行赞赏了秦婉,“你有你的眼睛与耳朵,看到了、听到了一些我所看不到、听不到的东西,然后尽数都告诉了我,这没什么错啊!我还得要奖赏你的。”
秦婉再拜一下:“奴婢得到大爷的夸赞就已经很高兴了。”
“此事,我心里有数。你赶紧去歇息去吧!”
“奴婢告退!”
晚上,秦刚还是在军衙的后院,为来到保安城的菱川学子们举办了一场简单而隆重的欢迎酒宴,并让黄友与胡衍等人都一起来参加。
尤其是黄友,他在先前安排这些年纪相仿的学生住下之时,开始还曾习惯性地问他们研读哪部经书,擅长哪门学问之时,却意外地听到了他们都在菱川书院里研究格致之学,有的学生说自己擅长机械,有的学生说自已精于统筹管理,说出的居然尽是一些他根本就没接触过的、甚至都会是听不懂的一些新鲜名词,而这些东西也令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更是对他们来到保安军的任务与作用十分地好奇。
大家全部坐定之后,秦刚开始站起来,例行要讲一讲欢迎之辞:
“各位菱川书院的学子们,作为你们曾经的老师,非常真诚地感谢你们,能够响应我的号召,不远万里,来到这片可能是艰苦而贫瘠、同时却还充满着挑战与风险的土地上,来检验你们在书院里所学习与掌握到的学识与能力!”
大家听了后,都十分兴奋地鼓掌,因为来到这里的绝大多数学生,无一不例外地都是因为出于对秦刚绝对的崇拜之心,方才决心前来的。
“所以,在今晚的欢迎晚宴上,我要敬在座的三杯酒。”说着,秦刚先举起了面前的第一杯酒。
“就在这次晚宴之前,我已经认真拜读过了你们的老师、以及乔山长为各位所写的推荐信。看得出来,各位都是菱川书院里的优秀人才,都是深得格致学各个领域里的优秀专家。作为保安军的主官,我对于各位的到来非常地期盼,更是非常地看重。我期待着各位的学识与擅长,能带给这片土地更长时间的和平,并带给这里百姓更多的富裕生活可能。所以,这第一杯酒,就是身为老师的我,真诚地欢迎你们!大家举杯!”
秦刚的话说得非常朴实,全然没有一点点官员的作派与客套,书院的大多数学生都是知道秦刚的这一风格,仍然还是把他当成当年的秦教授来看待,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在听了这些令人鼓气的话之后,纷纷嘻嘻哈哈地举起酒杯,共同饮下了这第一杯酒。
而在一旁的黄友,则听得是既新鲜、又意外,更是激动得不得了。
“大家都是菱川书院的优秀学子,自然都清楚地记得我们的学训就是‘学以致用’,只有在实际应用中发挥作用,才能证明自己掌握的知识与能力的价值,而你们也才因此成为有价值的人。大家之前没有来到这边境,无法感受到边境百姓的不易与艰苦。但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坚韧与防护,才能挡得住那些凶恶残暴的西贼北虏南下杀虐。所以,运用你们所有的知识与能力,帮助这里的百姓谋生、帮助他们生存、甚至帮助他们富裕与强盛,这是你们来到保安的最大意义。所以,这第二杯酒,是我代表保安的百姓来欢迎你们的到来!举杯!”
要不是此时没有“为人民服务”的概念,秦刚差点就要把这句口号给喊出来了。
“再有,你们虽然是千里迢迢来到保安,但是在没有能够证明每个人的独特价值与突出特长之前,你们必须要从这个军衙中各个吏官的助手开始做起,这不仅仅是对你们适应能力与踏实作风的考验,更是眼下保安军衙里的实际情况的需求。因为这里需要你们充足的热情,需要你们全新的工作思维。但是,切不可忘记,你们的上司却拥有着你们最缺乏的经验、还有着你们所不曾掌握的人情资源。所以,在与他们相处的过程中,我需要你们动用最大的智慧,去解决他们的疑惑与阻力,去调动他们的优势与资源,这会是你们在保安可以学习到的新课程。所以,这第三杯酒,是保安军衙的所有官吏欢迎你们!举杯!”
本来,之前黄友曾经对于自己在刘钤辖的推荐下,却只得到了童子营管理的关事而略有些想法,但是,现在听闻这些远途而来的秦刚亲传弟子们,居然也都是只能从军衙的各个吏官的助手开始,他便开始对于自己先前的想法多了几分惭愧。
众学生俱是举杯称是:“多谢老师提点。”
在这些声音中,还多了黄友心悦诚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