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时落后的交通与信息传递效率下,已经在石见国站稳脚跟的完颜部女真人,并不清楚,在他们南边并没有多远的九州岛,已经被秦刚的流求势力基本完全控制住。
同样,正在九州岛的胡衍及雷雨也不清楚,他们此时与女真人势力之间的距离竟会如此接近。
胡衍这次带着涩谷香回九州,可不是简单的一个女儿婚后回娘家,而是一件标志着九州岛地方势力与大宋联姻地位的再次巩固!
涩谷香的荣耀回来,不仅仅向家人及亲友炫耀式的介绍了她在大宋沧州城里所开的眼界,更是穿上了一件只有宋朝官员的正妻才可穿着的命妇服。
这是沧州的一个裁缝为赚她钱,恭维她说,胡大官人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而她也极可能会得以扶正,所以提前准备一套正妻才可穿的“凤冠霞帔”则无可厚非。
而回到了九州,已不在大宋律令管辖范围,胡衍也懒得在这件事上过多约束。她便毫无顾忌地将这件命妇服穿戴起来,也自然是光彩夺目,唬得那帮子倭人都是目瞪口呆。尤其是一众本地女眷,俱是羡慕不已。
胡衍自娶了涩谷香后,对此女的温柔顺从也是十分地满意,想着既在海外,这事也就由着她去好好地在家乡装一装了。
筑前银矿由于有了涩谷家的全力支持,安全得到了保障。胡衍上次过来后,就把曾经与他一起在西北管理过俘虏工作的钱贵专门留在了这里,管理起这里的倭国俘虏,自然是得心应手,而且效率真提高了不少,眼下迅速地进入到了稳定出产的阶段。
“不错,你好好干,我会帮你向大哥那边请功的!”胡衍满意地拍了拍钱贵的肩膀。
钱贵则提醒着胡衍:“老大,你只要别忘了最多三年,要把我调回到大宋去啊!”
“放心,就算是我忘了,这规矩还在头顶上呢!”
银矿的开采与白银的提炼,宋时的技术并不是太成熟,所以这项事情并不如想像中那么挣钱,更加由于之前在处州那里发现的银矿质量并不高,所以在宫十二等人前往流求前,就把它转手卖给了留在栝苍山那里的土员外,拿到的钱去应了流求开发建设之急。
但是这次在筑前发现的银矿,其矿石质量与探明规模,却远远不是一个档次。所以,在实现了稳定出产之后,竟然迅速便使得对九州岛的经营进入了正向盈利阶段。
因此,在大宰港的雷雨也向流求请示,希望能扩建大宰港,让这里能增加驻守战舰与军队,以将其正式作为北洋舰队的核心基地。
就在北方石见国那里的完颜粘没喝乘船往辽北运送战利品的那一天,胡衍接到了秦刚从高丽发来的信:秦福与秦盼兮为了给赵驷及秦婉主持婚礼,到了京城,所以让大家现在就回京城碰头。
而秦刚在此次离京前,已经从赵煦那里讨要了一个特别口谕,在调停负责渤海国事务的过程中,准其随时不经诏令即可回京汇报。
所以,秦刚这次回京城才如此迅速。
京城。
国泰民安,繁华依旧。
距离上次赵驷进京,已经过去了五年,然而这个五年对于赵驷的变化,却是之前的他想都不敢想的:
五年前进京的他,不过是一个刚刚摆脱离“湖匪”身份的神居村土员外;五年后,他却已经是一名因功受诏回京在禁军任职的从七品马步军都军头,更重要的是,他还能够与自己喜欢并钟情的女子成婚了。
赵驷的领兵才干摆在那里,这次回京所任的只是在禁军里的一个闲职,这既是朝廷给他的恩宠,也是意味着一旦他伤情养好后,便可随时得到重用。
在此之前,高邮的秦福,在接到儿子秦刚与朝中礼部员外郎李格非女儿订婚的消息,激动万分,顾不上自己的年纪大的情况,执意要趁着这次给秦婉主持出嫁的机会,来京城见一见未来的亲家。
而秦家庄则不敢大意,派了秦规随行陪同他进京。
流求那边,秦湛也算是看过了父亲,与赵梧、秦盼兮先一步回到了京城。
这下子京城这边可真算是热闹了!
幸好赶在秦四太爷进京之前,在赵子裪的周旋帮助下,将麦秸巷宅院左右两侧的房子都给买了下来,同时还安排了人手将其打通,好歹扩成了一座四五个院落、能有三四十间房的像样宅府了。
只是仓促间佣人来不及挑选,又担心新来的不放心,赵子裪索性又从自家府里调过来二十多人先临时帮着。
先行到京的赵驷住在了官府安排的城南驿,而秦婉则以秦家女儿的身份,住在了麦秸巷。
秦福对秦婉原本就很满意,这次虽然不能成为自己儿子的妾室,但却是成了自己的养女,一结婚则又算多了一个女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当然最重要的前提是:儿子的婚姻大事终于有了着落。
在秦刚到来之前,他便拉着秦婉还有秦湛,仔细询问了李清照家中的各种情况。
当得知李清照的外公曾经做过宰相,老人不由地有点哆嗦了:“这个刚哥前面来信时可是没和我说过啊!”
“老爷您毋须担心,一是清娘知书达礼,绝无官宦人家小娘子的脾气与毛病。”秦婉则温言解释道,“二则大爷现在也算是朝廷的重臣,堂堂六品高官,还被赐了紫衣,加封了爵位,一点也不弱了咱们秦家的气势。”
“哦!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婉儿你怎么还叫我老爷,要改叫嗲嗲的!”
“……是,嗲嗲。”
几日后,秦刚终于赶到京城。
“儿子不孝!这些年来,一直让父亲独居家乡,未能尽到赡养之责!”
秦福却是不以为然,连声说:“刚哥你为国尽忠才是正事!来来,快起来,让老汉多看看你!”
“哎!嗲嗲,您现在好歹也是有官身之人,可不能再自称老汉了!”
秦福这两年,眼神已经有点不太好了。
此刻,只有将儿子拉着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在如此近的距离,终于才能够看得清楚又仔细。
“刚哥果然是长大了,有大官的模样了!”
一时间,屋里父慈子孝的气氛浓重,让陪坐在一旁的秦规也不由地陪着高兴。
父子俩说着体已话,也把接下来大事大致安排了一下:
秦刚今天到家的时间太晚,明天一早先是进宫面圣,待把朝廷之事交待完,便可去李格非家安排父亲邀请他们夫妇过来见面的事情。再接下去,便就是要安排秦婉出嫁的具体日子。
第二天入宫的汇报非常顺利,对于渤海国能够在和谈中保存了实力钉在了辽东,这个结果很令赵煦满意。
“朕已经发现,凡事只要是派秦卿去的,总是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结果。”赵煦充满信任地看着眼前的臣子,又说起了其他的事情,“上回听闻了秦卿被李员外郎比试择中了女婿。当时却是国事重要,立即派了你出使。朕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所以那时起便也备下了一份贺礼。来人,给秦卿拿过来!”
天子给臣子赏赐常有,但因事赠礼极少。除非得是宰执一等的高官,要么也得是宗室,这里面的意义不一样,秦刚自然明白这是赵煦的看重与笼络手段,自然立即下拜叩谢圣恩。
“向太后也与朕提过几次此事,并说那李员外家的千金也是京城中难得的女中李杜,说是得空可请得入宫来与太后说上几句话。朕想着这样的恩典还是通过你这边去说,也让李家小娘对你更上心一些为好。”
秦刚自然是再次拜谢皇上特意安排的用心之处。
离开前,赵煦却是留了个话头,说是渤海国的事情看来已经稳定,章惇最近又好几次提出想调秦刚回中枢任职的建议。
此事,不仅其他宰执有不同意见,就连天子自己也没有想好更合适他的位置,所以就让秦刚在京城可多待一段时间,等到政事堂议出个大致结果后再走。
秦刚才出了右掖门,却看见门外站着一个老熟人:高俅。
高俅在端王府的这两年,气质高出了不少,加上赵佶对他的信任,虽然看着不过只是王爷身边随身吏官的角色,但是实际都在处理着王府上上下下的大小事情,单独站着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便有了一种很能镇得住场的气度。
不过,高俅的礼节却是秦刚所认识的宋人做得最好的一个,他快步走上前来,非常恭敬且优雅地向秦刚见礼:“见过秦爵爷,端王殿下让小人过来请爵爷过府一叙。”
高俅的这个称呼先是吓了秦刚一跳,毕竟他是第一次被人称为“爵爷”。不过想想也对,自己已经受封了开国男爵,虽然是最低的一等,但那好歹也是个爵爷啊!
宋人的称呼十分讲究:端王是宗室,如果高俅过来称秦刚为待制或帅守的话,那便成了宗室结交朝臣,多少就会有点敏感;而高俅却是称秦刚为爵爷,那就意味着大家作为皇上的臣子来聊些家事,显得很平常。
秦刚想到接下来在京的时候还是比较从容的,便欣然同意。就让在门外守着自己的倭卫先行驾车回去知会家里一声,自己则直接上了高俅安排的马车,前往端王府。
高俅陪着秦刚坐进了车厢后,态度也就显得亲热了几分,当然他那发自内心的恭敬之情却是没有丝毫地减弱:“我见爵爷每次一回京,就能立刻蒙受圣上的接见,此等的恩宠,最近两年,满朝文武中也难找到第二个啊!”
“炎师说笑了,也是北事重要,陛下忧心国事罢了。”
“前两次爵爷回京,端王总是惦记着一见,不料爵爷诸事繁忙,又来去匆匆。所以这次,便是着小人守在这宫门口等着了。”
“这是秦刚的不是,早知端王殿下有此意,秦刚应该早就上门拜访。”
马车上两人客气一番之后,高俅还是不露痕迹地向秦刚透露了一下端王此次邀他的本意:赵佶对秦刚一向看重,又从楚王府得知秦刚与海商关联较多,是想委托他帮着收罗一些散落于海外的字画精品之画。
“果然是个文艺王爷!”秦刚心中暗暗说道。
赵佶在秦刚进来的时候还在作画。高俅轻手轻脚地带着秦刚入座,便抱有歉意地站在他旁边,一起等待赵佶的完笔。
幸好时间不久,赵佶便画完了最后一笔,却是用着极其熟络地语气对秦刚说道:“徐之来得正好,且来看看本王这幅花鸟可能入得了你眼?”
秦刚也不推辞,道了声告罪,便走近观看案上的宣纸,只见纸上落笔不多,几根粗细弯折的墨线勾出了三两树枝,枝上便是随意挥洒的粉白花瓣,中央枝头,几团浓淡相间的墨意,外加细密线条,勾出了一只俏立枝头的鸟雀,竟然是一幅写意花鸟图。
“微臣于书画研学不精,且以外行之眼斗胆一评。”秦刚却是真心实意地说道,“王爷此画,惜墨如金,笔简意深,舒展自如。看似画风拙朴,但此画之神,却在鸟目。犹如画龙点睛,令此鸟仿佛呼之欲出啊!”
“哈哈哈哈!”赵佶听得却是极其愉悦,并对高俅说道,“同样都是恭维之话,可知你们与徐之的差距在哪里了吗?”
高俅低头说道:“小人只是知道王爷天赋神韵,见画只有欢喜二字,今日得秦爵爷点拨,才知得王爷的功力强在哪里,实在是受教。”
赵佶却是指着画上的鸟目问道:“徐之你既然看出我这鸟目之精彩,可知它用是何种画料?”
秦刚被其一提,再仔细辨识,又稍稍靠近了嗅了两下,猜测着回道:“可是……生漆?”
“哈哈!”赵佶更是开心,“果然难不倒徐之。本王为了寻到更好的白色,试遍了诸等颜料,才发现用这生漆来点睛,最为传神。”
于是,那边高俅已经让人安排着送上了茶水,赵佶便请秦刚入坐闲谈。
秦刚这才关注到,自上次别后,已逾三年多的时间,赵佶似乎又长高了些许,只是承袭了他们赵家一贯的瘦弱身躯,并呈现出一副养尊处优之下的羸弱之感。
也正是在这一刹那,秦刚却对之前担心赵佶成为自己情敌的想法有点哑然失笑了:眼前的这位公子哥,能够拿得出手的,不过是是他对于书画的浸淫追求,还有就是王爷宗室的身份,对于前者李清照决不以为然,对后者更是其不屑一顾,他又何必为此庸人自扰呢!
再说了,这赵佶又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将来走向,按任何人的猜想,也只会是在这休闲王爷的位置上安享快乐的余生罢了。
“徐之是刚从高丽国回来的吧?”赵佶待秦刚坐定举茶之后,随意地问了一句。
秦刚却是闻之一惊,心道自己这秘密出使的行程如此不谨慎吗?但再一想,这大宋朝向来就没有什么像样的保密意识,赵佶又是极其关注秦刚的行踪,稍一打听,朝堂内外皆无秘密可言,他能知道这出使高丽一事,自然也不奇怪。
秦刚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是点头默认了,只是猜不出赵佶为何会关心这点,难道历史的波动也会影响到这位富贵王爷关心北面的外交政治了么?
“昔日父皇在位时,高丽使臣说他们存有已经失传的《黄帝针经》,后来还真是送回了善本,可见这高丽国尊崇汉唐,传承中华的名声并非虚言。所以,本王倒有一个不情之请想拜托徐之了。”
秦刚大致能够猜到赵佶的意思,于是不动声色地回道:“请王爷明示。”
“想这高丽既然能存有古时的医典着作,那么同样的旧时字画真迹想必也是有可能寻到的。徐之常会来往于高丽,想必也会留有人在那,所以但凡得空,能在高丽国搜寻此类收藏,但有佳品,本王必以重金求购。”
虽然没出秦刚的意料,但是他还是略略有点失望。
或许人的秉性相对于历史轨迹,却是更难改变。此时的赵佶,既无达济天下的雄心,也无问鼎大位的野心,他的这种即时玩乐的心态,却是无伤大雅的寻常之事。
况且,秦刚并不能肯定,眼下历史走向的偏移,是否足以改变这位未来天子的登基可能。所以,对其必要的关注与投入还不能停止。
“王爷请放心,秦刚在开京留有使员,此事马上便会安排去信,但有收获,立即送入京来!”秦刚的这番答应却是让赵佶听得相当地舒适。
他虽然贵为王爷,但毕竟在大宋朝几乎没有什么政治影响力,许多朝臣对于他的请求多是敷衍了事,哪会像秦刚这般,应承、安排、预期与承诺却是毫不含糊。两三句话,竟然皆是说到他的心槛之上,令他喜笑颜开,便叫高俅拿出向太后赏赐予他的小龙凤团茶出来泡制。
秦刚闻之连忙称谢。
原来这小龙凤团茶出自宋仁宗时,由当时的福建转运使蔡襄所创制,并成为了贡品。
这小龙凤团茶二十片差不多一斤,而每片的市值则有二两黄金之贵。当年欧阳修拜了参知政事之后的第二年,才求得了一饼完整的小龙凤团。
点茶之时,赵佶才又提及,当初李格非出题择婿、秦刚三试两绝答之事,还是他入宫时有意再次强调了一下,向太后才对皇帝提出,说有空时想见见李清照这样的才女。
“京城也是一个名利场,易安在诗文上的志向如同男子,能够入宫叩谢太后及皇后,对其今后名气也有助力。我为徐之苦心设计,也是想让易安明白,我这个朋友不是白交的!”言语中,赵佶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刻意推荐用意。
在来的路上,秦刚也通过高俅了解到,就在去年年底,向太后将身边的两个女官郑氏、王氏赐给了赵佶为妾。
而这两女中,尤以郑氏多有文才,在向太后身边,常能自制章奏。在赵佶入宫给向太后问安之余,时时能与其畅谈诗文,两人多有相慕,向太后才会有赐。
自这郑氏入了王府以来,甚得赵佶喜爱。
“王爷本人才华横溢,又能尊崇女子识文言诗,此非常人之眼界,实为秦刚所钦佩,也能感恩于王爷对予友情的看重。”说起这些话,倒也是出自秦刚的内心本意。
赵佶的这种悲天悯人、推已及人的思维方式,的确也曾在其之后执掌天下的诸多昏庸之举中,难得地推出了一些其他皇帝难以考虑到的仁政善举:比如养老、助孤、还有兴教。
话题被秦刚巧妙地转移到了赵佶的两位新纳的妾室身上,很令这位富贵王爷开心。
在他看来,富足的京城生活、美丽的红颜知己、知心的身边玩伴、还有眼前这位言浅交深的朝中才俊,很令他感到当前的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