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乾统三年七月,徐三带着征西汉军两千人马,到达大辽的东京辽阳府。
辽阳的确是这几年的兵马动乱,成了大辽战事最多的地方。别说眼下贪图安逸的契丹贵族,就算是辽朝的普通官员,也无不将这东京道视若危途,能躲就躲,能跑就跑。所以这东京道兵马都总管缺任已经半年,地方兵额也是一直多有不足,却总是无人肯来,而留在辽阳府的各级官员的日子都过得极不安心。
此时突然听说皇帝任命了一个汉将来担任东京的兵马副都总管兼统军使,同时还带来了两千据说是在西北路横扫阻卜叛军的精锐之兵,大家总还是有着不少的期待。
当然,也还是有人对此表示不以为然:他们已经收到消息,这名叫作徐三的汉人之前藉藉无名,说是这次西征立功被提拔,但是他却明明就是如今朝中炙手可热的新晋权臣混同郡王耶律宁的小舅爷,大家也就很快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因为在大辽,汉军本就是战斗力低下的代名词,战场上一直只能做些辅助进攻、打扫战场、收集补给的任务。所以这次说得好听,是在西征中连续打了几次大胜仗,但暗地里猜想,这些所谓的胜仗,应该就是跟在皮室军的后面,顺便捡了一些追击作战的战果吧!
不过这些质疑的声音,在几天后这支汉军入城时彻底闭嘴了。
徐三亲自率领着八百全副武装的坦克军走在入城队伍的最前面。
高大的骏马、武装到牙齿般的黑重全甲,甚至还有脸上佩戴着已经统一造好的铁制面甲,竟然是远比皮室军、宫分军都还强烈的沉重压迫感。甚至在两边看热闹的民众中,都有小孩被这气势吓哭了,连忙被父母赶紧带离路边回家去。
辽阳百姓更是议论纷纷:“之前我见过皇帝的御帐亲兵,不过也就如此之阵仗啊!”
“这哪里会是汉军啊!我敢打赌,让他们拉下面甲,肯定就是我们的契丹勇士!这只是来迷惑渤海人以及高丽人的!”
“辽阳有了这位徐副都总管来坐镇,再也不用太担心了!”
但是,这徐副都总管进了辽阳,一没去留守府拜见上官,二没去自己的兵马都总管府,而是直接带了这支铁甲强兵,去了城北的驻军大营,那里驻着辽阳当下的两万守军。
辽阳最早的两万守军也算是能征善战的部族军,但在耶律洪基之时,大辽军队的腐败风气也影响到了辽阳,这里的军官也学会了贪污受贿、吃空饷、卖军需的一套,而士兵们也是有样学样地荒废训练、游手好闲,平时只会横行乡里、欺压平民,武功骑术慢慢都忘得不成样子。就在渤海人起兵的那一次,这些老爷兵们,就连拉出去与对方面对面较量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那时耶律宁正好为了解决渤海人的问题过来整兵,一查各营各帐的兵额竟然不足四成。
之后便趁着与渤海人搞流民交易,多少收了一些“回扣”,于是便在辽阳当地,不论契丹人、汉人、还是奚人,尽着勇武之士的标准,再次招募补充了一些,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新生力量的加入,才勉强恢复了两万人的规模,在与萧海里的乾州叛军交手中,竟然也能略有小胜。
但之后又遇上了一个掉链子的郝家奴,领了上京的皮室军出作战,却中了萧海里的伏击而大败。因此,辽阳的这两万兵马就再次被郝家奴征用,拉出去与叛军再打了几仗,各有胜负,但是各种折损也是有了三四成,最后只能缩回辽阳城里,任是谁来也不敢再出城作战了。
因此,当徐三带了那八百坦克军入营之后,匆忙召集赶来的各营队军官,都是大气不敢出二气,昔日的骄横之气,也因此时临时披挂不齐在鲜衣重甲面前显得狼狈不堪。
“本帅刚进辽阳城,见本城甚是雄伟。想要请教诸位,平时作过一些什么样的防御策略?”徐三却是开口提出了一个问题。
辽阳守军诸将相互看了看,推了一个人站出来道:“报副都总管知晓,辽阳实有守军一万五,千人为一队。遇敌攻城,三个千人队守一面城墙,再留三个千人队机动轮换。我辽阳城高沟深,敌人不易攻破,当保城防无忧。”
“呵呵!”徐三一阵冷笑后问道,“敢问这辽阳城城墙长几许?”
“三十里。”
“那就是说一面城墙有七里许。本帅简单算一下,人均负责三尺宽,这三千人,都站不满一排,更不要说到时还需要日夜轮休替换。如何才能守得了此城呢?”徐三的这句话问出来后,虽然有人想反驳说守城未必就是要平均站满城墙。但是大家也确实是知道,仅凭这一万多人的确是守不了这座城的道理。所以都选择了沉默,并想知道这位新来的副都总管会有什么好方法。
“既然守不了,就不守了!”徐三将手一挥,并示意猪奴儿带一小队重骑坦克军出列,虽然只是五排五列的小方阵演练,但是这种密集队列的墙式重骑兵冲锋队形,在操练场上只是齐步推进了二十余步,却在场的众人一眼可以看出,一旦被他们发动加速冲锋,绝大多数的普通防御,都会在一瞬间被其碾碎。
“此为吾之坦克军,为全军精锐,现有建制八百人。本帅决定,自入城开始进行重整,优化淘汰至六百人!再从你们辽阳守军中精选四百人入列!”徐三缓缓地看了看营中将领,“凡入选坦克军之兵士,拿双饷!死伤抚恤三倍!”
此话刚一结束,坦克军士兵皆用手中兵器敲击起身上重甲,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坦坦履途,无不克之!”
在场众人半是震惊于此军的战斗力,半是羡慕于他们的待遇优厚。
“除坦克军,本帅带来一千两百轻骑,将与辽阳守军混编,重整轻骑五营,每营一千人,优选骑术、骑射、冲锋、马下格斗四项皆优者入选。此事,着郭都指挥使负责,入轻骑营,可发足饷!”
一旁的郭啸立即站出来领命,却也吸引了辽阳诸多军将的眼光。
不过,现在他们的关注重点却在徐三后面的那句话,因为,辽阳守军即使是不满编,也有一万五千人,加上徐三带来的两千人。去除一营坦克军、五营轻骑军共六千人,那就意味着会有九千或淘汰下来的兵员,他们将何去何从呢?
“余者既是被淘汰的,那就只能充作辅兵。坦克军一正兵可配两辅兵;轻骑兵一正兵配一辅兵;至于辅兵……”徐三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冷冷地说道,“只发半饷、伤亡抚恤皆减半。不愿接受者,就地解散!”
“副都总管,入伍的多有是我契丹人的勇士,这辅兵只发半饷不太好吧?”还是先前开口的那个契丹将领,此时瞧向徐三的眼光一点儿也不友好。
“是勇士的话,都进了坦克军与轻骑军里!既然被淘汰成了辅兵,还有什么资格称为勇士?”徐三淡淡地驳回,转而看向这个将领,“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某乃辽阳营马军第十营指挥使耶律兀哥是也!”此人大大咧咧地回道,“只是不知副都总管用来挑选正兵辅兵的标准是什么?”
“教大帅知晓,这耶律兀哥是如今的越国王,也是辽阳府的留守事耶律淳的族侄。”郭啸因为提前做了一些功课,此时便小声地在徐三的耳边提醒道。
原来如此,徐三点点头反问道:“你既是做了这辽阳马军的营指挥使,肯定会有些高见,听听你的想法呢?”
这耶律兀哥果然气盛,直接开口道:“我看副都总管的所谓坦那个什么军,不就是仗着甲重具全,走起路来好看一些。上阵杀敌,可不是排个队,走个齐步就能获胜的!”
“你……”秦虎见其讥讽坦克军,正待发怒,却被徐三一个手势阻止。
“兀哥是吧?”徐三不紧不慢地说,“按你的意思,我让这坦克军卸了重甲,出个二十人,你来挑选辽阳精锐二十人,大家比试一番好了!”
“副都总管说的话,可不要反悔啊!”耶律兀哥听得甚喜,之前他也只是震惊于坦克军的那一整套重甲全具,心中也是羡慕有此装备,定然是威风凛凛,而此时听徐三说要解甲比试,他们契丹人又岂会将汉军放在眼里。
“这位猪奴儿是我坦克军的指挥使,我让他带九人出来。兀哥你也可以上阵,赢了他,这坦克军指挥使就是你,你的饷银同样会是双倍!”
耶律兀哥一看猪奴儿并不突出的身材,眼中就开始放光,立即放出大话道:“某要是输了,任由副都总管安置!”
“军中比试,使用操练时的木制刀枪即可!营中可有?”郭啸此时站出来问道,辽阳军营里立刻有人应下,又立即前去搬运。
此时,猪奴儿直接手一划,整整齐齐地出来了两什的士兵,自己替换了原来的一位什长,直接叫他们下马解下重甲,等着更换木制武器。
而耶律兀哥却是叫了身边的人,让他立即回营,去挑十九个能打善斗、战力最强的人过来。
正在大家各自准备着之时,突然营门口却是一阵的喧闹,旋即便听见有人高声叫道:
“越国王殿下,东京留守事耶律淳驾到!”
徐三来东京之前,耶律宁为他介绍过:这耶律淳乃是耶律洪基的侄子,在耶律乙辛当权时,曾因当时的太子耶律浚被废,而被举荐为储嗣。后来等到耶律延禧即位后,他先是被封为郑王,现在又被封为越国王,并任东京留守事,便就是辽阳府此时的最高长官。
辽、夏的王爵制度虽然沿袭于隋唐,却比中原略有“创新”:他们在原先的郡王、亲王之上,还增加了一字国王与两字国王。而这国王与亲王的区别在于,爵号中特意加上了“国”字,也就是说,越国王是比越王更高一级。而最高的两字国王,会是秦晋国王、齐赵国王等,是仅次于皇帝的王爵。
这次听说皇帝新派了南京道兵马副都总管、统军使过来,原本就在留守使府专门摆下了接风宴席,却听说这个兵马副都总管进城后带人直接去了城北军营。越国王倒也不恼,反而是带了人亲自来到这里。
在一大堆的护卫与仪仗随从之下,徐三便看到了这位东京留守事、当前皇帝的皇叔、越国王耶律淳,只见他大约五十岁的模样,面容尊贵,留着契丹人常见的那种八字髭须,此时骑着高头大马,行进到操练场的台下,便就翻身下马,从其姿势来看,还是保留了一些契丹人的马上身手的。
徐三见状,立即主动上前请罪。
“不妨事,不妨事!哈哈!徐都总管一心为公,应是我东京群臣效仿的对象,本王甚是佩服啊!”耶律淳上前扶起行礼的徐三,却是立即摆出一副非常诚恳的模样,甚至还非常亲热地牵起了徐三的右手,拉着他一同走向众人已经为他们让出来的看台座位。
待得耶律淳坐定之后,徐三手下的郭啸、秦虎以及辽阳军营的耶律兀哥等人都也过来一一行礼拜见王爷。
这时,耶律淳才发现了在他们前面的操练场上已经开始忙碌着准备的士兵。
“哦!禀报王爷,末将此次带了身边的坦克军过来,这辽阳马军的兀哥指挥使提出想要切磋一下,便就叫他们各选出二十人,就在这场中比试比试!”
“好哇!本王听过徐都总管的坦克军之威名,今日正好有幸一睹。”耶律淳也看见了同样在做准备的耶律兀哥,便道,“兀哥你必须要用心,都叫手下的儿郎们认真对待,如果能有建功,本王会有重赏。”
耶律兀哥一见自家的叔叔过来,便觉得是给自己撑腰长气势的,更是一挺身子,叫道:“叫王爷放心,我辽阳马军也不是吃素的!”
耶律淳这才回头对徐三道:“徐都总管莫怪啊,毕竟他也是我族内儿郎,我这做叔叔的,总得鼓励他几句!”
徐三知道对方这是在预先递话,当下也不以为意,直接挥手示意场上的人可以结阵了。
猪奴儿早已经准备完毕,带领手下迅速上马,立刻结成了一个五骑一排,前后四排的小型密集方阵,左右两骑之间,同样只保留了半个人不到的距离。
而另一边,耶律兀哥也是亲自上场,远远地带着手下骑兵,拉成了一条弧形的攻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