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肃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他转头，隔着床帐看到了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
“昭昭？”
明昭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挂起床帘。
“你醒了？”
刘肃按着太阳穴起身，“我昏迷了多久？”
明昭给他倒了一杯水。
“五个时辰，你不是昏迷，是昏睡。太医说你太累了。”
刘肃接过明昭递过来的水喝下，闻言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不是因为太过激动晕过去的？”
明昭顺手接过他手里的空杯放在了一边的小几上。
“你要这么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刘肃盯着明昭看了许久，然后语气失落又带着几分痛苦的说道：
“昭昭，我们是怎么变成了这样？”
明昭平静的回视他，“我也不知道，你也不应该问我。”
刘肃看向明昭的眼眶发红，“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昭移开目光，“可能是你留下宋先生的时候，也有可能是你想要孩子的时候。”
刘肃忽然变得激动，“我有错吗？你身后站着那位镇长，你们都说她不会干涉政事，但她为你留了多少东西？这些东西你会跟我分享吗？
“我不过是想留下宋先生，你就生气，那你怎么就不能想想，看着你身后站着的那人，我会不会害怕。”
明昭冷眼瞧着他发火，等他说够了才开口道：
“我没有与你分享吗？我阻止过你与牧童寨，杏花镇的人接触吗？
“是你自己心胸不够，能力不够，不足以让他们信服。
“是你多疑，觉得他们是我的人，不会真心归顺你，辅佐你。你一边防着他们，一边又希望他们对你真心，忠心，绝无二心。
“刘肃，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个如此小心眼又贪婪的人？”
刘肃：“变了的是你！我现在甚至会怀疑，你一开始接近我是不是就是因为我的身份。”
明昭冷着脸砸了小几上的杯子。
她起身，脸色仿佛浸了寒霜。
“不然呢？”
看到刘肃眼里受伤的表情，明昭忍不住嗤笑，
“刘肃，别搞的你自己很高尚一样。当年你父亲让你接近我和李虎，不就是想打听清楚我们来自哪里，觊觎我们手里的粮食和货物吗？
“你敢说你们没有派人跟踪过我们，敢说你们没有打过别的心思。”
“就连当初你父亲将你丢给我们，让我救下你，也是你们的一场豪赌。
“我就是冲着你们刘家世家的背景和底蕴才出手救下你的又怎样？你当时除了这点东西，还有什么值得我豁出命去救的地方？”
刘肃气得嘴唇发抖，
“你果然对我，没有真心。”
明昭笑了两声，笑声里满满的都是自嘲，“是吗？没有吗？”
她直视刘肃的眼睛，眸子里的光芒灼热。
“你忘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合作关系。我本可以不嫁你的。”
刘肃一愣，心底被触动，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画面。
他声音与眉眼都软了下来，“昭昭，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的。我不会在怀疑你，防备你。
“我们帝后共治天下，生同衾，死同穴。这会成为史书上的一段佳话，为后人传颂。”
明昭转身往外走，“你是还没睡醒吗？
“什么帝后佳话？我分明可以成为史书上的开国女帝，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为什么要委屈自己给你作配？”
殿门被外面把守的人关上，沉重的声响敲在了刘肃心底。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明昭软禁了。
……
御书房外站了一堆人。
明昭身上穿着金红双绣的蟒袍，繁复厚重的裙摆沉闷的扫过汉白玉铺成的地面，站到了这群人面前。
“你们站在这里是怀疑我会害刘肃，还是想逼我？”
明昭五官明艳锋锐，凤眸凌厉的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停在了为首的人身上。
她记得这个人是刘家的族老。
“王爷言重了，我们只是担心大王的身体。并没有其他意思。”
明昭：“他已经醒了，御医说他需要静养。等他好了，我自然会让你们见他。”
刘老注视着明昭，“那登基大典……”
明昭轻轻一笑，“放心，本王会带着他参加的。毕竟这是本王的大事，想来定州王也是不愿错过的。”
刘老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明昭挥手，“李虎，派人送几位大人出宫。天黑路滑，诸位年纪都大了可别摔着了。”
一边的李虎神采奕奕的应道：“是。末将领命。”
刘老在被李虎送出宫门前，最后回头看了皇城一眼，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上马车后，他的儿子忍不住道：
“父亲何故如此，我们也不见得会输。
“那明昭手里有兵权，我们也有。”
刘老：“你当大王今日为何会晕倒？是我们小看了明昭，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啊。”
“父亲，你的意思是，明昭她，她给大王下毒。”
他最后两个字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人听到。
刘老闭眼，“大王不该留下宋先生，让明昭生疑的。”
……
待明昭回到自己的宫殿，发现林妙双已经端端正正的跪到了正殿中。
她一顿，从林妙双身旁走过，到上首坐好。
挥手将殿里所有人遣出去后，她才道：
“你是什么时候给刘肃下的毒？”
林妙双老实的回道：
“就前几天，混在定州王每日都会点的香里。”
明昭：“那香我也闻，我为什么没事？”
林妙双：“我在养生汤里多放了另一味药。”
她朝明昭叩首，“王爷，我每天都给你们熬养生汤，只要他没有做贼心虚，照例喝下汤不仅不会有事，还对身体有好处。”
明昭：“所以你并没有对定州王下毒，是他自己不喝养生汤身体才变差的。”
林妙双一愣，抬头看明昭。
她没有骗明昭，她下的不是毒。只要是毒就有伤到明昭的可能，林妙双不会拿明昭的身体去做赌注。
香里加的药材和汤里的药材相辅相成，能改善睡眠。
“王爷，您……”
明昭叹了口气，“起来吧。为了让你长记性，罚你三个月的俸禄。你要记得，没有下次了。”
林妙双叩首，“谢王爷，微臣知错。”
等她起身站好，明昭才问：“你是什么时候想要对他出手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妙双沉默了片刻，“在北方王爷您半夜召见我们几个的时候起的心思。
“这件事太冒险，太过大逆不道。万一被提前察觉到，我只能保证一定不会牵扯到王爷。”
明昭深吸一口气，语气严厉，
“我很感动你有这样的忠心。但妙双，我不喜欢擅作主张的人。
“除了忠心，我希望你能更信任我。
“这件事你要是提前跟我商量，我也会同意的。”
林妙双惊讶的抬头看明昭，王爷会同意自己给刘肃用药？
她还没消化过来，就听得明昭继续说道：
“在刘肃让我跟他生孩子，被我拒绝的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
“孩子我会生，但我的孩子，只能是我的孩子，他们的父亲是谁，由我决定。”
林妙双双眼发亮，用力点头，然后跪了下来。
“王爷，我真的知道错了。要不，您在罚我一点吧。”
明昭：“……”
“去去去，赶紧下去，别搞的你很有钱似的。
“你要实在是闲得慌，就去看看霍峰那边的事办的怎么样了。他没你细心，你替他把把关。”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