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沉默了几秒。
    “抱歉。擅自闯进了你的城堡。”
    吉兰摘下帽子，朝对方行了一礼，轻声道。
    他看出了这少女的不简单。
    虽然灵视之下，对方与普通人的意识体无异。但回顾这座死寂的岛屿，这硕大却空旷的城堡，以及这孤零零的轮椅少女。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普通人。
    “我这就离开。”
    吉兰重新戴上帽子，正打算转身离去。
    可轮椅少女却出声叫住了他：
    “稍等，先生。”
    闻声，吉兰停下了脚步。
    旋即，便听身后传来轮毂滚动的沙沙声。
    少女用手推着自己的轮椅，来到了吉兰一侧，扭头看向他，微笑道：
    “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其实，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挺无趣的。已经很久没人来造访了，你可以陪我聊聊天吗？”
    说着，她指了指身后。
    在大厅尽头，有一座通向楼上的巨大环梯。
    “作为回报，我请先生喝下午茶，怎么样？”
    吉兰看着少女精致却病态泛白的脸蛋上，那清澈的眸子和真诚的笑容，略作沉默后，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对方失去双腿的境遇，让他心生怜悯，还是对方疑似高位神秘者，吉兰想试着与她打好关系。总之，他应下了对方的邀请。
    见他同意，少女欣然一笑。
    她嘴角噙着笑，用手滚动着轮椅在前面带路。
    到了环梯前，吉兰绅士地走到少女身后，主动推着她的轮椅，从环梯一侧的斜坡上去。
    少女先是一怔，倒也没有拒绝。
    待两人上到二楼。
    吉兰又在少女的指引下，推着她到了一间装潢古老，却十分温馨的茶室内。
    茶室不大，二三十平的样子。
    这里面各个角落都是白蜡烛，火光将房间照得敞亮。
    各式各样的鲜艳花卉，以及吉兰认不出品种的大小盆栽，被精心布置，搁在墙角、窗台与墙面横板上，装点着茶室。
    若不说，吉兰甚至会以为这里是花房。
    “请坐，先生。”
    少女指了指中央的小圆桌，旋即自顾自到了柜台边，烧茶，取杯碟。
    她的动作不急不缓，显得娴熟，又优雅。
    “我的名字叫托莉娜，你呢，先生？”
    “吉兰。”
    名为托莉娜的轮椅少女咀嚼着这个名字，似乎想要将其记住。
    旋即，她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滚动轮椅，缓缓来到了圆桌边。将雕花的小茶壶和杯碟摆放整齐，又为吉兰倒了一杯热茶。
    “这是我特意在岛上种的‘夜阑’，搭配‘白茶叶’烧煮出的茶水味道微甜，有清香。”
    托莉娜笑道。
    “希望你喜欢，吉兰先生。”
    吉兰默默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顿时，一股浓郁的茶香，混合着难言的甜丝韵味，从口中绽放。虽然他现在并无实体，但即便是意识，也为之感到强烈的舒适。
    下一秒，他又怔住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灵性竟有所异动，变得更加坚韧稳固……这意味着，灵性所能容纳宇宙元素的上限获得了提升。
    每天吸收元素的效率，也变得更高了！
    吉兰眼中一喜，直接一口将茶杯里的茶水统统饮尽。灵性仿佛在欢呼雀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茶……”他放下茶杯，诧异开口。
    “看来你很喜欢。”
    托莉娜为此感到高兴，又主动为他续了一杯。
    吉兰这回倒没急切，看着对方优雅的姿态，坦诚道：
    “嗯。很好喝，而且，对我很有帮助。”
    托莉娜抬起那黑色眼眸，落在金发青年身上。
    她缓缓开口，道：
    “就像你能看出我的痛苦一样……”
    “我也能看出你的痛苦，吉兰先生。”
    “的内心充满了不安、焦躁与急切。想必这壶茶能给你一点帮助。”
    “你似乎急于攀登原阶，想要以此获取更强大的力量，更稳固的心灵……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给你安全感，才能压抑住内心的痛苦。”
    少女端起茶杯，一语中的道出他的隐藏的情绪。
    吉兰为之一怔。
    又听对方缓缓道：
    “可是痛苦不会就此消失，它反而会潜藏在你的内心深处，通过汲取你日渐放大的情绪，慢慢壮大，最终化作一头无法阻挡的疯狂野兽。”
    “当这头野兽彻底成熟，你的自我将被它吞噬。”
    “届时，你也不再是你。”
    “而是一头被癫狂所支配的，名为‘本我’的野兽。”
    吉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少女的话，就像是一柄尖刀，扎进了他故作坚硬的心房，刨开了他隐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愿流露给外人的恐惧。
    “谢谢你的提醒，托莉娜小姐。”
    吉兰嘶哑道。
    “但我没别的选择……”
    “是啊。”少女叹息一声。“尘世太多的无奈，都源于没得选择。”
    “就像我，生来就没有双腿，也想象不到站立行走会是怎样一种美好的体验。”
    吉兰怔怔看着对方。
    想起前世，自己虽然同样失去了双腿，但儿时也曾走过，跳过，放肆奔跑过，享受过那样的美好。
    可眼前的少女，从始至终都未曾感受过。
    “生而宿疾，不知治愈。”
    吉兰怀揣着一种难言的怜惜，轻声感慨一句。
    少女端茶杯的手一滞。
    闻言，她眼底晃动了一瞬，有些失神。
    很快，又听那金发青年开口问道：
    “托莉娜小姐，你讨厌下雨吗？”
    “下雨……”
    少女回忆着下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场景，沉默一会，却出乎吉兰意料地答道：
    “我不讨厌下雨。相反，我很喜欢。”
    “为什么？”
    通过方才的一番聊天，吉兰仿佛忘却了自己身处的环境，像是找到了一位知己，乐于与之交谈。
    少女展颜一笑。
    “因为那对我而言很特别……我这一生，就没见过几次下雨。”
    吉兰有些诧异。
    他眉头微皱，通过自己的经历，感同身受地猜到了什么，又道：
    “难道，你很少外出？”
    “嗯。”托莉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所以不论是怎样的天气，我都觉得新奇。”
    “吉兰先生很讨厌下雨？”
    “嗯。”
    吉兰喝了口茶，看向了茶室窗外的黑夜与大海。
    “下雨总会让我心情烦躁。”
    “吉兰先生。”托莉娜却轻声道。“或许相反，是因为你心情烦躁，所以才看到了下雨。”
    吉兰抬起眼帘，不解地看向少女。
    只见少女微微低头，出神望着小圆桌上的蜡烛。
    火光倒映在她白皙的脸蛋上。
    “我怕黑，所以在‘黑城堡’里点满了蜡烛。但有的时候，却不可避免的会看到更深邃的黑暗，将一切笼罩，任何蜡烛也无济于事。”
    托莉娜浅浅一笑。
    “所以，我们两个还真是有点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