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拉,你又老了啊。”
这时,卡尔·雷加扭头看了眼帕拉,沉声说道。
其余两人也都看了过来。
只见帕拉·赛尔苏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皮肤也变得松弛。
若非那双眸子依旧深邃有神,饱含智慧与沧桑,怎么看都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呵呵,毕竟只是凡人之躯,超负荷动用‘哲人剑’,根据等价交换原则,我也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帕拉淡然一笑。
阿格尼那白银兜鍪下的蓝眸一转,看向了其手中的白手杖,沉声道:
“由十二枚‘哲人石’所打造的剑么,这应该是尘世的极限了……难怪能被陛下称赞为‘尘世最锋利的剑’。”
“只可惜,正如你自己所说,凡人之躯难以承受使用它的代价。”
阿格尼稍作停顿,又道:
“飞升吧,帕拉……你在尘世间的寿命已经不多了。”
“帕拉,你为陛下,为我们所做的已经足够了。”
卡尔也点点头道。
“你只需要在飞升前,再为自己构筑一副‘哲人石躯壳’,以供彼我寄居,便能保留6阶的巅峰实力,依旧可以为陛下行走尘世,带领帝国征战。”
亚当斯没有说话,只是投来关切的眼神,似是赞同另两人的说法。
“三位。”
帕拉看向三名骑士长。
他笑了笑,却摇头道:
“我是骑士团的最后一道保障,若连我也飞升了,便会给敌人留下致命的弱点……万一,我是说万一,我飞升之后,大家留在尘世的彼我都被敌人摧毁,又该怎么办呢?”
“届时,失去了对尘世的掌控,便意味着我们输了。”
帕拉叹息一声。
“输掉梦想,输掉一切。”
“……”
其余三位骑士长都陷入了沉默。
帕拉说的不无道理。
但他们并不想因此看到这位并肩作战了三百年的挚友,因生命走到终点,而在尘世老死。
“经此一役,我的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按理说,6阶‘力量’久世者的寿命,只有300年左右,而我的情况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标准。”
帕拉平静道。
“这些都多亏了‘哲人石’所赋予的生命力。同时,也正因‘哲人石’,我的灵魂被其中的力量所影响,导致‘神乡烙印’不再契合,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往前一步了……”
“嗯?!”三位骑士长皆是皱眉。
他们也没想到,帕拉所付出的代价原来这么高昂!
这也就意味着,帕拉不可能再飞升,注定将要在尘世老死!
对于骑士团而言,失去了帕拉,就像失去了一条重要的臂膀……对于他们而言,则是失去一位无法替代的同伴与挚友。
“别担心,我会留有后手的。”
帕拉宽慰地笑道。
他拎着手杖,瞥了眼脚下,正位于山顶空地上的那群人。
最后,目光落在了那金发青年身上。
“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学生……趁着最后的这段岁月,我会将他教导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士,一位出色的炼金术士……然后顶替我的位置,为梦想前行。”
“帕拉……”
三大骑士长叹息一声。
他们顺着帕拉的目光,看向了那名金发青年,眼神深邃。
…
…
片刻后。
火山口依旧在喷发着黑色物质与瘴气,帕拉四人伫立于高空,静静俯瞰着这一幕。
“瘴气源头若不封印,尘世将遭到巨大污染……”
帕拉沉声道。
“届时将看到的景象,要远比三百年前的中世纪更为惨烈,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天灾。”
说着,他看着三位骑士长,深吸口气道:
“我打算再动用一次‘哲人剑’,配合炼金术将火山口封印。”
“之后你还能活多久?”
阿格尼的兜鍪下,传来问询。
帕拉略作沉默,回答:
“半年,或者更短。”
“‘军刀长’艾德文释放了三名象卫军成员,对帝国实施了终爆,陛下不会善罢甘休……”
阿格尼道。
“第三次不奥战争即将开始,这或许也会是最后一次了……帕拉,帝国不能没有你。”
他说着,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的黑丝绸长袍,露出一身锃亮的银色铠甲。
紧接着,阿格尼又摘下了自己的兜鍪,露出一副溃烂且长满疮疤的脸。唯有那双蓝色眸子依旧平静,深邃。
“还记得三百年前,我仍为萨克亚王国的王子时,因丑陋与疾病被王室困于地牢,受尽折磨……是陛下对我伸出了援手,并教导我剑术。”
“直至此时此刻,我也未曾怨恨过陛下覆灭我的故乡。”
“祂赋予了我新生,并对我说,希望我的剑不是为了被爱,也非渴望被爱,而是为了去爱……”
“帕拉,用我的这具彼我,充当你的材料吧……这样,或许能让伱多活一段时日。”
闻言,卡尔和亚当斯都是一怔。
帕拉紧了紧白手杖。
“副团长……”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对阿格尼使用了这个称呼。
“若我以你这具彼我实施炼金术,哪怕今后再有新的躯壳,你也将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或许不能再行走尘世,永生逗留于神之乡。”
“无妨。”
阿格尼平静道。
紧接着,他丑陋扭曲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可比我重要多了,帕拉。”
苍老的帕拉低垂了眼帘,最终默默举起了自己的白手杖。
噌——
他一把抽出了藏于杖身里的猩红长剑“哲人剑”,晶莹剔透的剑身倒映着稀薄的月光,呈现出梦幻般的色泽。
这个动作仿佛就是一种暗示。
阿格尼不再多说什么,直接纵身一跃,俯身飞入了火山口之中。
帕拉眼神一凝,手中哲人剑往下一斩——
嗡!!
一道细密的线直接将火山口分割。
裂开的漆黑缝隙扩散成梭状,将那些黑色物质、瘴气以及四周的岩壁都拉扯扭曲,统统吸入进去。
帕拉抬起另一只手,高举握拳。
咔嚓!!
一道水桶粗的猩红闪电从天而降,瞬间击落在了阿格尼的身躯之上,将其分解。
旋即,帕拉的左手掌心,浮现出一个红色的正三角圆形炼金阵,往下一摁。
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
火山口竟自行粘合成一团,最后与那裂隙交融,形成一個螺旋状的黑曜石大门!
彻底将火山口封印!
做完这些,帕拉收剑入鞘。
他的脸色无比疲倦,眼神也有些暗淡。
…
…
1927年1月1日。
新年。
吉兰已经在帕拉委员长的帮助下,与其他人一同返回了首都缪斯西提。
至于那座无名小岛,此刻已经成了禁区,没有得到帕拉·赛尔苏斯的允许,谁也不能前往。
帕拉在临走前,还在小岛上布置了诸多炼金阵,但凡踏足,十死无生。
而特蕾莎女士、第五鸽以及扎卡长老三人的魇碑,则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下被拽入了海底。
似乎与那千千万万的魇碑一起,扎根于那未知生物的尸骸之上。
委员长下达了最高指令,关于无名岛屿一行的经历,不可向任何人提及。那里的一切,都将作为与秘史同等级别的机密,封存起来。
时值新年之际,帝国境内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欢庆气氛。
虽然帝国宣传部在部长斯塔文·洛蒂托的带领下,不遗余力地向民众宣扬一个重大消息——
瘴气浓度已得到有效控制,最新一代的防瘴药也研发成功,但大多数人却依旧沉浸在失去亲人朋友的悲痛之中。
恰逢此时,帝国北方传来噩耗。
各大报社的最新报纸,铺天盖地报道着另一个惊人的消息——
那座象征着全帝国人民,希鲁后裔荣辱、信仰与希望的北方城市——波西维亚,它遭到了奥威纳联邦的特大轰炸!
新年前夜,1926年12月31日晚,一场超大型的爆炸,在一夜之间将波西维亚夷为平地,化作了焦土与废墟。
那里的居民无一幸存。
包括外围女祀河在内,超过二十公里范围内,都成了生灵禁绝之地。
消息传来,直接让整个帝国沸腾!
难以言喻的仇恨、悲伤和屈辱,瞬间涌上了帝国人民的心头!
强烈的民族仇恨,化作一股布满血腥与硝烟的氛围,笼罩在了不莱梅帝国之上。
包括权贵、富商、中产乃至底层在内,各阶层帝国人竟相继游行示威,甚至联名血书,呈递各地区议会,希望将请战的意愿表明给最上层的元首大人。
此时此刻,帝国人民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开战!
向东部霸主奥威纳联邦开战!
血债血偿!报以屈辱!
还有不少青壮年,乃至退役已久的老者堵在了军区、军部以及议会,自愿参军,请求帝国大规模征兵。
此时的民意,仿佛拧成了一根粗壮的麻绳,意图生生绞死联邦。
然而帝国官方对于开战是否,迟迟没有表态。这对翘首以盼的帝国人而言,感到了非常失望,甚至是气愤。
被人骑到头上拉屎,甚至屎里还藏着炸弹,竟然没有任何回应!
霎时间,人们对帝国官方产生了极大的怨气。
无数人仍期待着,那位威望无匹的元首大人能站出来,像十五年前那般,高举拳头,带领帝国战胜联邦,报仇雪恨,夺回属于他们的荣耀。
…
…
一周时间转眼而逝。
民众对开战的期盼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减,反而愈发强烈。
1月8号这天。
吉兰正在北缪斯的出租公寓内休憩,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
特蕾莎女士、雷诺、穆古尔以及加诺德等同僚的殉职,使得二组掘墓人的工作暂时停滞。
而他调查委员会组长一职,也被帕拉委员长暗中撤下。
现在的他,处于空闲。
赛琳回来后便收到了“午夜玫瑰”的消息,告辞离开。卡雅则是因同伴的离去,而陷入了深深的伤痛与自责,躲在家里酗酒成瘾,常常酩酊大醉。
玛维时常去看望卡雅,进行开导,也会来吉兰的出租公寓一同闲聊,喝喝下午茶。
每逢谈及深秋镇一行,玛维的情绪都显得有些低落,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吉兰对此,也只是暗暗叹息。
在经历了这一切,并亲眼见证了终爆的威力,以及帕拉委员长等人与风车猫的交手后,他对自身实力有了更加强烈的渴望。
若不能拥有帕拉委员长以及其余三大骑士长的实力,又谈何在这异世界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活下去呢?
说不定哪天,又一颗终爆在自己头顶炸响,那时还会有帕拉委员长挺身而出吗?
不……
就像白鸽塔那位银眸男人所说,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是愚蠢且天真的。
这件事,深深刺激着吉兰。
笃笃。
这时,出租公寓的大门被敲响。
吉兰只是扭头一看,便凭借着强大的灵知,探查到了门外来人。
是六名西装革履,头戴帽子的男女。
通过他们胸口的铭牌,吉兰认出了这群人的身份。
‘官方部门人员。’
吉兰起身,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为首的一名短发女子神色一整,将一份标有机密文件章印的牛皮文件袋递了上来,恭敬道:
“吉兰·伊洛斯先生,这是四方宫下达的委任书,由元首大人亲自审批……还请您做好准备,明日上午八点,抵达四方宫参加上任仪式。”
“好的,我知道了。”
吉兰点点头,接过文件袋。
帕拉委员长曾在炼金热线中,和他谈及过此事。
因为他晋升4阶久世者的缘故,所以也有了进入帝国权力中心的资格。
现在,正是到了委员长兑现承诺的时候。
短发女人又道:
“对了,我们此行登门,除了送达委任书以外,还有帕拉·赛尔苏斯委员长的任务……他请您去一趟凯旋大厦,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说明。”
“如果您允许的话,可以坐我们的车一同前往。”
“好。”吉兰想了想,颔首道。“稍等,我换身衣服。”
“您请便。”女人和随行人员纷纷低头。
吉兰拿着文件袋转身回房。
不多时,他便换好了一身黑大衣黑帽子的熟悉装扮,杵着笑噪之杖出来。
紧接着,跟着一行官方人员下楼,乘上汽车朝中心区凯旋大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