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人果然没让林宝初失望。
    赵佳儿和佟平安成亲的第二天，佟家人就将赵永寿回来的事情告诉了赵佳儿。
    赵佳儿不知是高兴还是害怕，都没等到回门的日子，就回家了。
    结果不出意外，得到的是一阵不堪入耳的骂声。
    赵佳儿委屈流泪，佟平安将她护在怀里，忍受赵家二老的打骂。
    “这么点儿聘礼你就嫁了，你让你弟弟日后拿什么娶亲！”
    赵永寿怒极，将茶杯往佟平安身上砸。
    佟平安一声不吭，牢牢护住怀里的人。
    赵夫人王氏更是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阴阳怪气道：“不要脸的，谁教的你这么不知廉耻，上赶着给男人送身子。”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带你一块走，路上卖到青楼也比现在强。”
    “岳母大人！”
    怀里的人哭得更凶，几乎要晕厥过去，佟平安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发作。
    “有什么事你们冲我来，佳儿是个好姑娘，我不许你们这般说她！”
    赵佳儿也是难得见佟平安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
    在她的印象里，佟平安总是很害羞，跟她说话都会结巴。
    这样一个人，能做到这般，也是不容易。
    更何况，还是对她的父母。
    赵佳儿泪盈盈地从佟平安怀中抬头，望着他，心中感动万分。
    她不能什么事都叫他出头，自己也要有些主见才行。
    赵佳儿轻轻推开佟平安，用绣帕擦去眼泪，柔声低语问：“爹、娘，女儿嫁人已是事实，女儿不孝，不知如何才能让爹娘放心，还请爹娘明示。”
    这么多年的家人，她对赵永寿和王氏，还是有点了解的。
    他们今日发这么大的脾气，还不是因为自己没占到好处么？
    出嫁时，她孤身一人，嫁妆和聘礼都在她手上。
    想来，她的爹娘，该是在惦记这笔钱。
    这臭丫头，还算有点眼力见儿。
    终于谈到正题上，赵永寿才停止谩骂，重新拿了个杯子，倒上茶水慢慢喝。
    “既然你肯认错，那爹娘就给你个机会。”
    他看了眼王氏，二人达成默契。
    “把你的嫁妆拿回来，爹娘给你置办新的。”
    赵永寿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接着瞪了佟平安一眼，“还有，佟家想用这点聘礼就把我的宝贝闺女娶回家，也太便宜他了！”
    “必须要再加一倍！”
    “爹！”
    前面那个要求，赵佳儿还可以答应。
    嫁妆的多少事关她在婆家的地位，这一点她可以不在乎，但双倍聘礼她不同意。
    佟平安求娶她是真心的，也是真诚的。
    佟家没有因为她是‘孤女’而怠慢她，下的聘礼就是城中的大户人家都比不上。
    若还要再加一倍，佟家的生意都该搭进来了。
    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结果。
    “您这是在逼女儿啊！”赵佳儿恨自己太过怯懦，眼泪落个不停。
    赵永寿就是拿捏了她这一点，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你怎么跟爹说话的，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赵永寿气急败坏，“不知好歹的东西！”
    “你要是不同意，就别想她今天能跟你回去！”
    赵永寿这话是对佟平安说的。
    话音落，王氏一个箭步上前来，把赵佳儿猛地一拽，拉到自己身边。
    “佳儿！”
    佟平安的手抓了个空。
    王氏以身挡在两人中间，仰首挺胸，一脸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样子。
    “娘，疼……”赵佳儿低呼。
    她的手腕被王氏擒住，指甲掐进肉里，那五个指甲血印火辣辣的疼。
    佟平安想护妻子，却又不敢对丈母娘动手，只能干着急。
    “我给！我给！多少聘礼我都给，岳母，你快放开佳儿！”佟平安为妻妥协。
    “哼，这还差不多。”
    赵永寿总算舒心了，他递了个眼神给王氏，示意她松手。
    但王氏没有。
    她转身对赵佳儿说道：“佳儿，娘听邻居们说，你在县衙做事，月银三两，可是真的？”
    赵佳儿不知道王氏为什么这么问，她点点头，“小夫人收留我在县衙……”
    “那就行了。”王氏用命令的口吻说：“你去跟衙门说说，把你的工事让给胜儿去做。”
    赵胜儿，她的弟弟。
    “反正你也嫁人了，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整日出去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胜儿过两年就该到说亲的年纪了，去衙门做官也是咱们赵家的荣耀，你这个做姐姐应该让着他才是。”
    昨日回来之后，周围的邻居都跟她说了。
    说赵佳儿这三年来一直在县衙做事，过年过节县衙又是给鸡又是给肉的，日子过得滋润极了。
    一想到他们在外头吃苦，赵佳儿这个臭丫头在丰耕县过得这么好，王氏心里就不舒服。
    她定要这个臭丫头好好补偿他们一家才行！
    等她的儿子做了官，他们就不用再看那些亲戚的脸色了。
    “什么！”赵永寿惊站起来，“月银三两！”
    月银三两，都快赶上一个七品官了。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昨日去找邻居几个婆娘问的。”王氏还没来得及跟赵永寿说这个事儿。
    赵永寿激动地拍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好！太好了！”
    他指着赵佳儿，第一次称赞她：“闺女儿，这事你做得太好了！咱就这么定了，你现在就去跟县衙说，明儿就让你弟弟去县衙做官去，哈哈哈……”
    赵永寿高兴得叉腰大笑，仿佛他们赵家真的出了个当大官的人一样。
    赵家二老自顾自的妄想和安排，让赵佳儿一句话都插不上。
    直到他们说完，赵佳儿才开口：“爹、娘，衙门的活仔细又繁重，弟弟怕是做不来，更何况我也不想退。”
    嫁妆和聘礼都可以商量，唯有此事她不能让。
    林姐姐给她机会，让她在县衙做事，她难忘大恩。
    而且，县衙大家坚持到今天不容易，丰耕县能有今天也不容易。
    她要对自己肩上的担子负责，对相信她的百姓们负责，她不能走。
    这事儿，成亲前赵佳儿就跟佟平安说过。
    获得佟平安和佟家二老的支持，她才点头答应成亲的。
    “你说什么！”王氏狰狞着一张脸，甩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赵佳儿的脸上，“你再给我说一遍！”
    在赵家，王氏才是那个最看不上赵佳儿的人。
    “佳儿！”
    赵佳儿当着他的面被打了，佟平安一时怒上心头。
    也不顾王氏是长辈，大步上前，用力一推……
    王氏被当场推开，脚下踉跄了两步，身子直挺挺往后一摔。
    脑门子磕在茶几桌腿上，立刻卷了块皮，渗出血来。
    王氏坐在地上愣了许久。
    直到脑袋上的热流划过脸颊，她才发出一道公鸡鸣叫般难听的尖叫声。
    “啊——杀人了！快来人啊，杀人了——”
    “哎哟、天杀的哟，大家快来看啊，佟家的杀人了……”
    王氏冲门口哭喊着，边喊边起身朝外跑去。
    她故意把人喊来，就是想以此拿捏赵佳儿和佟平安。
    反正她受伤是事实，无论她怎么说，别人都会相信。
    “赵家的，发生啥事了，你脑袋咋破了？”
    王氏见有人搭理她了，她立刻演起来，指着屋里不知所措的佟平安。
    “他！就是他！我家的新姑爷，我就是说了几句要他好好对我家佳儿，他就动手了！”
    “看看我这脑袋，还有没有公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屋里。
    佟平安看着自己那只推人的手，吓傻了。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他看向赵佳儿，害怕她会讨厌他，“佳儿，我不是故意的。”
    赵佳儿亦是一脸惊魂未定，挨了巴掌的右脸颊指印清晰，嘴角渗了点血。
    佟平安看到她流血了，害怕立刻变为紧张。
    他低下头，拇指指腹颤抖着，不敢触碰，“娘子，你疼不疼啊？”
    佟平安鼻头一酸，红了眼眶，“对不起，都怪我护不住你，我真没用……”
    他今天只想高高兴兴的陪妻子回娘家看父母，他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搞砸了，一切都搞砸了。
    赵佳儿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一直在摇头。
    她想说，不怪他，可她张不开嘴。
    这就是她的家，这就是她在家的地位。
    两人拥抱在一起，一个在哭，一个在内疚自责。
    全然不顾院子外头闹得多大。
    周厉昨天安排盯着赵家的人，跑回县衙通知林宝初等人。
    林宝初和扶贫小队闻讯赶来时，赵家的院子里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附近百姓。
    “都让开！”
    林宝初一声大喝，推开人群往里挤。
    在来的路上，她就听回去报告的人说了刚才在赵家发生的事。
    包括赵永寿跟佟平安要双倍聘礼，以及王氏逼迫赵佳儿让位，让王胜儿进县衙的事儿。
    昨日王氏和邻居们聊天后才知道，林宝初如今在丰耕县，是一县之主的地位。
    看到林宝初来了，她立刻上前。
    哭诉的话还没来得及张嘴，林宝初就推开她，带着人直接往堂屋去。
    王氏傻眼。
    怎么回事儿？林宝初怎么不听她哭，反倒先进屋了？
    “佳儿，平安，你们没事吧？”林宝初径直走向抱在一块儿的两人，关切地问。
    听到林宝初的声音，佟平安放开了赵佳儿。
    沈筝和福珠看到赵佳儿脸上的巴掌印，脸色双双沉了下去。
    沈筝冷声问：“谁打的？”
    对于赵佳儿，沈筝和福珠都打从心底里把她当做自家姐妹。
    两人到丰耕县之初，都是赵佳儿带她们去入户、去了解丰耕县，还在县衙的事情上手把手教她们。
    她们三人作为办事大厅里常驻的女子，感情不言而喻。
    如今看到赵佳儿被欺负，两人自然坐不住，要替她讨回公道。
    林宝初被欺负了，她们都不会这么生气，因为依林宝初的性子，根本用不着她们去出头。
    但赵佳儿不一样。
    赵佳儿性子温和内向，受了委屈也不会跟别人说。
    这么善良的人，敢欺负她，那就是欺负他们整个扶贫小队！
    后面进来的朱金华等人见状，脸色也都黑得不行。
    昨日赵家大闹佟家婚宴一事，扶贫小队得知赵佳儿当初是被丢弃在丰耕县的事情之后，担心她今天被欺负。
    所以大伙儿一早就都到县衙去等着。
    要是没出事还好，万一出什么事，大家也能一块去帮忙。
    没想到，还真出事了！
    “赵永寿，你打的佳儿？”林宝初眯起眼睛，盯着赵永寿。
    她第一次直呼赵永寿大名，赵永寿面对这么一大群气势汹汹的人，头皮发麻。
    “不、不是我。”
    不知道怎么的，他怵了。
    倒是在外头的王氏，没切身感受到林宝初等人的压迫感，还口无遮拦。
    “是我打的，怎么着！”王氏扯着嗓子，骂骂咧咧，“那个臭丫头吃里扒外，嫁了人就不把爹娘放在眼里，她该打！”
    沈筝一听王氏自爆了。
    她裙摆一撇，大步迈出去，抓住王氏的领子，当着众百姓的面，抬手就对王氏的脸左右开弓。
    “啪、啪、啪——”
    沈筝虽然在大伙眼里总是没心没肺、爱玩爱闹，不会生气的模样，但她毕竟是个公主。
    从小在宫中长大，宫里那些责打宫女太监的手段，她见过不少。
    她不动手，那是因为懒得动手。
    她若动手，也无人敢拦着！
    这不，看热闹的人那么多，无一人敢吭声儿，就连小声议论的都没有。
    林宝初和扶贫小队也没有前去阻止，就由着沈筝打痛快了，打高兴了才算。
    赵永寿听着院子里动静，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假装听不见。
    “爷、小夫人，我不是故意的……”
    佟平安欲开口自招推人一事，却被林宝初打断。
    “平安，你不用多说，刚才发生的事我们全都知道了，你不用感到内疚。”
    幸好周厉找的人靠谱，耳力也不错。
    赵家院墙虽高，但没关院门，站在院门口就能听到堂屋里说话的声音。
    更何况赵永寿和王氏嗓门还那么大，一直呵斥赵佳儿和佟平安，他们的对话都被听了去。
    佟平安推人是不对，但先动手的人，是王氏。